黛玉原以为他说的不过一句戏言, 即使要去,必定形形□□的装点, 至少也需要两三个月的时间准备。
孰料自收到冬裳的回信后,水澜心内主意已定, 当夜即招来府中长史, 将沿途所用的物资、地貌风俗、远近道路、通关的文牒等吩咐下去,各色东西开了单子,照样置买。
府中人办事效率极高,三日内已将行囊、药品、货物归拢齐全, 长史逐一回禀后, 方垂手默立在旁。
水澜并不假人手, 按册一一过目清点, 不遗巨细。而后黛玉主动请缨, 接过了念册校对的活计,面对垒高成山的板夹大棕箱,黛玉颇为诧异道:“这里头装的都是什么?”
水澜笑而不应, 反解了绳子, 去了夹板, 亲自开了锁看时, 这一箱都是绸缎绫帛等五颜六色的丝织品。再开了一箱察看, 俱是这类的家常应用之流,还有都是金银器、香珠扇子花粉等物。
黛玉看得眼花缭乱,心里不免疑惑,问道:“这是咱们拿去用的?好像数量也太多了些, 又不是住个十载。”
水澜合上箱盖,眼神流露出一丝狡黠:“咱们不能坐官船去,我与陛下商议计定,此番扮作往来各地的商客。既为商贾,自要携带货物贩卖,咱们远渡重洋的去,受了四五个月的辛苦,没道理白张罗一回。真真那儿不产金银和丝帛,在当地最为珍贵,还在温州泉州两地订好了一些漆盘瓷器,一道走水路过去。”
黛玉起先还怔怔的听着,到最后不禁眯起了双眼:“王爷真个生财有道,好精的算盘,等赚得盆满钵满,连过路的盘缠都未雨绸缪了。”
水澜摸了摸并无胡茬的下巴,也被勾起一点玩心,顺口诌道:“夫人可别小瞧这些。虽说士农工商,商为下品,不过在真真国做买卖向来利润丰厚,要不我也学前朝的九皇子,当个财神王爷?”
黛玉听了,便两手握起脸来,一径的嘲笑道:“瞧把你能的。千尊万贵的一个王爷,如今倒流于市俗去了,别人见你这神仙般的模样,正该不食人间烟火才是呀。”
水澜讪笑一声,不以为然的反驳:“要不吃不喝的神仙人物也罢了,偏我等都是俗人,要是庶务营生一概不通,只知风花雪月言之无物,于国于家无望,不成了废物?”
黛玉想了想,确有几分道理,便不再理论。她虽不会劝人走经济仕途,登利禄之堂,但也知道人常说好男儿志在四方,因此温声叮咛了一句:“王爷忙碌了好几日,事情纵然多,也该检点着偷空儿歇歇,真到了那里还指不定如何费神。”
水澜却走过来,执起葱管似的手指亲了一口,满脸促狭的笑意:“有夫人在,我还怎么歇?光顾着看你呢。”羞的黛玉脸飞红,扭过身不理他了。
连日打点了行装,通关的玉牒业已赐下。临行前,水澜最后检查了一遍食水药剂,派下谙航事的旧仆四名,外有随身常使的侍从二名,雇下四辆大车单拉货物使具,又备了长行骡子和一匹坐马。
等诸事完毕,水澜先进宫与永庆帝辞别,黛玉在内宅同紫鹃春晓等人另有饯行之言,然后跨马上车,整装出行。
从京城走陆路到温州,途径青田到天长岭古道,最后在处州坐船,沿瓯江直下,进入温州城。这条官道虽然通行年久,但到底出门在外,举目无靠,少不得谨慎小心。
主仆一共八人,一路上越山望岭,风餐露宿。赶至青田县时,黛玉见山峦绵延,湍流险峻,顿觉心旷神怡,啧啧赞赏一片山水相映的好风光。
然而,水澜仿佛无心风景,一个人坐在池边,不知在比比划划什么。黛玉凑上前一瞧,只见他怀里是一册特制的羊皮卷子,半是图画半是文字,画得十分经心,细处简直分毫毕现,看起来似乎在记录沿途的地貌形态,但记述的方式很古怪,是她前所未见的。
青田本松阳、括苍二邑之地,东濒永嘉、西接处州,南连瑞安,北靠缙云,且本地优产青田冻石,因而历来被商贾视为行脚歇息的佳所。
这次跟随的仆从皆寡言少语,但都会武,做事也十分利落,往往水澜只消一个眼神,即一应打理妥帖,照管周到,机警应变。
刚到镇上,随从已打点好了三间房,一行人便在客栈休整。风沙中颠簸了半个月,黛玉似忍耐已极,一进房就冲入了浴间,只听里面水声哗啦作响,水澜在外扬声笑道:“夫人下手轻些,那膀子现在可有本王的一半儿,别将细嫩的皮肉给搓坏了。”
温热的澡水驱散了远途的疲惫,浴后的黛玉又恢复了以往的神采,蛾眉淡扫,面薄腰纤,宛若芙蓉照水,初露清姿。
水澜看了两眼,半是赞美半是打趣:“亏的小王有远见,把易容之物都带来,否则以夫人的好相貌,还没到真真国,我就把自己给怄了半死。”
不知是因沐浴的热气还是他的话,黛玉的两颊浮上了轻红,啐道:“呸!不说你自个儿惹眼,就进镇子那么小一段路,多少姑娘偷瞧你了?我还没计较呢。”
水澜微笑不变,先送上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