碗水端平，要给每个孩子一样的体贴也是太难。她不止一次面对这样的选择，牺牲一个，保全一个，从一开始的于心不忍，到后来的理所当然。而现在，是自己的女儿主动提出的要求，她觉得心虚，却说出不出拒绝的话。
最后，她转过头，不再看面前的女儿。她轻言道：“你想去试，就去吧。你的户籍契纸就在床头的匣子里，你自去拿了便是。”
“好，我会尽力的！”
身后女儿兴奋的声音她没听清，耳朵里，只有那傻儿子不知何时竟摔在地上，正嚎啕大哭。
扶起儿子，再轻轻替他拂去身上的灰尘。拍着拍着，她忽地想起，她的麦子，回来的时候，好像也满身的尘土。那衣服她穿了多久？要饭的时候是不是又被欺负？
她想问一句，转身，已经没有麦子的身影。
床头就一个匣子，这个时代用的又是楷书，这种时候，李青麦就特别感谢当年被逼着学过的书法。
需要的户籍契纸很快就找到了，她把纸叠好收起，思索片刻明日所需，还是得带个包裹，万一选上，就不会再回家了。
她的衣服不多，翻箱倒柜也只找到一套像样的。至于鞋子，嗯……脚上这双虽然打了布丁，也还能行。其它的嘛，这个家几乎是家徒四壁，总不至于毫无良心地把米缸最后一捧米挖走。
要撑起这么一个家，李青麦忽然有点怀疑，做宫女的俸禄真的行吗？
带着怀疑，紧张还有一点小兴奋，李青麦枕着包袱就睡着了。
睡得早，第二天起的自然也早。其实也不是她想醒，是李青稻这小子，睡相太差，脚都伸到她嘴里了，害的她起身就去打了盆水漱口。
倒是正好对着水盆理一理头发，面试嘛，仪容仪表还是很重要的。
早饭估计也是没有的，一家人都没起床呢。李青麦本想直接就去端门那里等着，说不定能挣个态度端正呢。
只是，回房间拿备好的包袱时，见自己这个傻弟弟不仅踢开了被子，还把肚子露出来了。
这样会着凉的。
做了五年护士，见到这种场景，这是脑子里唯一的想法。
所以，很自然，李青麦走到床边，轻轻摆好男孩横七竖八的睡觉姿势，理好上衣，掩好被子。
“麦子。”
刘四娘被刻意压低的声音从一边传来。
李青麦抬头，看见她端着一个破边陶碗站在门口，似乎刚从从厨房出来。
“娘。”李青麦礼貌叫一声。
刘四娘把碗放到桌上，“起这么早，吃了饭再走吧。”
“啊，好。”
不得不说，有点意外。
李青麦有些艰难地坐到长条凳上，这小孩，长的也太矮了。
面前的碗里，汤水有淡淡的米色，看来加了些米。
现在不是挑剔清粥没有营养的时候，李青麦直接端起碗，一饮而尽。一碗米汤，几颗白米，比想象的要好吃。看来，她真的是饿极了。
放下碗，她咂咂嘴，把挂在嘴角的残渍舔尽。回过神时才发现，刘四娘正翻看着自己的包袱。
刘四娘语气淡淡的，她说：“就带这些？”
“嗯。”李青麦乖巧回应。
或许是也想不到她还能再从这个家带些什么走，刘四娘没再言语，重新系紧单薄的包袱，递给李青麦。
“去吧。”刘四娘开口，“别等那两爷们儿了，你自己，一路小心。”
见过这么多病人和家属，李青麦听得出来，这是对多年不曾亲近的女儿，发自内心的关怀。
李青麦笑得真诚，把包袱挂在小小的肩上，标致的眉眼弯起，道：“女儿走了，娘要保重。”
说完，李青麦径直离开家门。
无论感情浓淡，离别总是伤悲。是她最受不的。
旭日渐起，李青麦走到皇宫端门，后背已有点点虚汗。
时辰尚早，填名的使官还没出现，四周却已经有几个人做等待模样。
李青麦顿时来了压力，她也站到一旁，脑海里一遍又一遍地过着自我介绍。
辰时正刻，朱红宫门缓缓打开，一个身着青绿纹袍的内侍踏步而出。看面容，是约莫三十多岁。带着几个侍卫在身侧，坐在椅子上也是一丝不苟，倒是颇有威严的模样。
没有犹豫，李青麦立刻起身，跟着排起了队。
前面人不多，很快就轮到她。
面对神情严肃，她面色和煦，不胆怯，也不多话。恭敬地递上身契，细软的声音，一字一句地报出姓名和年龄。
许是对女孩小小年纪的镇定淡然感到一丝新意，内侍提笔的手忽然顿了顿。他抬头看向女孩，瘦小的身体，稚嫩的脸庞，乌黑的长发齐整落在腰间，嘴角似有若无的微笑衬得双眼格外明亮。
不是很出众的女孩，却有让人舒适的气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