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抵达自己的咽喉。
他甚至不用想象,因为他已仿佛闻到这双手在空气中所弥漫出来的血腥味。
杀过人的手,多少总会带有一点血腥气,无论你清洗过多少遍都无法彻底清洗干净,杀过人的人,也总会带有一点戾气,无论你经历过多少岁月的洗礼、多少夜晚的忏悔、多少佛前的祈祷。
燕小山也杀过人,他的手也是一双杀过人的手。
这双手有时握住的是夹菜的筷子,有时握住的是斟满烈酒的酒杯,有时握住的却是取人性命于无形的利剑。
没有人比他更了解杀过人的手,更了解杀过人的人。
此时,无疑又是有人要倒下的时候了。
在这一刻间,他的心里却突然有一丝淡淡的悲伤掠过。
悲伤淡淡一掠而过,淡如入夜的初凉秋水,秋水里那一尾永远长不大,渐游渐冻、渐渐沉入泥泞深渊的小鱼。
——无常难料的生命,无可奈何的厮杀,无从选择的人生,无法回头的昨日之日。
——人世间充塞着那么多忧伤,那么多无奈,又什么时候有过快乐?
在这一刹那间,他忽然对自己充满了说不出的厌倦。如果可以选择的话,他宁愿就在此刻放下剑,就这样子转过身悄然离去。
他要杀的人是富贵王,并不是眼前这个人。
他杀人,却绝不滥杀无辜,只杀组织指定的对象。
只可惜他永远不会有选择的余地。
老者也在死死盯着他,就像要化成一把利剑把他整个人都钉穿一样,盯了良久,突然眼里亮光一闪,带着忧伤和冷漠的脸上居然露出了一丝笑意,仿佛洞悉了他内心这一刹那间的心理变化。
他脸上的皱纹深如刀刻,眼里的亮光冷如冰霜,但一旦有了笑意,却如春日的阳光温暖而轻柔。
接着,他紧绷挺直的身躯似乎有些放松了,不仅不冲上前,反而试探着慢慢退后。
一步、两步、三步,老者的脚步谨慎而坚定。
燕小山依然站着不动。
两人还是不出声,但气氛已经没有那么紧张了。
老者停下,突然压低着嗓音说话了:“你——要杀他?”
燕小山不回答。
不回答就等于回答。
老者眼里浮起一抹带着几许嘲讽的笑容,有点惋惜说:“以后,很难有这个机会了。”
——机会稍纵即逝,一旦错过,便永不再来。
燕小山环顾一眼左右,大街上零零落落的几名行人急着赶路,脚步匆促,并没有人注意到他们。
“你不是——”他只说了一半,因为他知道对方肯定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我是,你现在已经是死人。”老者不客气地说。
不是富贵王的狙击手,却跟燕小山一样守在这里等着富贵王出现,而且明显有所动作,只有一种可能性,那就是这个人同样也是来刺杀富贵王的。
可以看得出,这个人跟燕小山一样经过了非常精心地准备。
不巧的是,这个人同样也想不到,就在最关键一刻,身边会冒出一个与他有着相同意图的人。
燕小山静默不语,他站立的姿势仿佛已与大地连为一体。
老者说:“既然都是来杀他的,现在时机错过,不如先撤退?”
趁着还没引起富贵王的怀疑,赶快离开这里,当然是最好也是唯一的办法了,只可惜这句话刚说完,他就知道话说错了。
四名仿如鬼魅的黑衣人,仿佛真的就是从地狱深处某个神秘的地狱之门钻出来一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燕小山身后。
接下来,他才发现燕小山的表情同样有些异样。
他只感到脊背发冷,便如一把剑在毫无预兆的情况下,悄然抵住了他的背部。
——后面无疑也有人来了。
可怕的是,他竟然也听不到脚步声。
半晌,他听见背后一个冷冷的声音说:“富贵王听闻两位一路舟车劳顿远道而来,已经备好热茶,正在院里等候两位。”这个人话语像是要请人进院子喝茶,口气却冷得像刀,似乎是要把人一刀劈开。
前面四个人,背后四个人,这八个人恰好就是方才跟着富贵王走进院子里的黑衣骑士。
能够被富贵王挑中为他的随从跟保镖,肯定都是千中挑一的武功好手。
燕小山看见一名年纪稍大的黑衣人,身材特别瘦小,一双手却异常粗大,掌背皮肤黑如锅底,手指骨节突出,指尖留着寸余的指甲,似乎练过来自河南鹰爪门的硬功夫铁骨鹰爪功,另一名黑衣人一只手紧紧握住刀柄,刀柄连同刀鞘浑如黄金铸就,金光闪烁,显然正是河南金家纵横无敌的独门金刀。
其余二人一个又胖又矮,一个又瘦又高,虽然没有什么明显的特征,但神情肃杀,眼光如霜,看样子武功也绝对不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