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知道罗初回家来,残破的老屋子也没有准备下罗初的下榻之处。库房的床铺了几床棉被,勉强可以安心睡觉。
罗三丰燃上了火炉,道:“晚上睡这有些冷,你要把被子盖好。”
罗初点点头。她原本想要洗个澡,可惜家里没有淋浴间,也没有洗澡用的盆去地窖打水,天寒地冻地,差点滑下去。
三丰前来帮忙,道:“早知你要洗,我早点备下就是。大冬天的,没想到你要洗澡。”
罗初问:“来时听队里的人讲,村里大部分都已经通上自来水。怎么咱们家没有通吗?”
三丰一边帮着烧水,一边聊大天道:“村西边那块地,现在征作了新农村,发展集体农业。”
罗初道:“我来时也看见了,好大一片果林,只是还没有长大。都是梨树吗?”
傍着火炉,三丰点头道:“也不知那果林能不能长起来,很多人还持观望的态度,毕竟搬过去也要资金。前儿村委也有人来游说,可是你瞧我们两个老人家和一个孩子,搬过去也没用。”
罗初又把话题转到自来水的问题上:“不搬过去也就算了。可是自来水是惠民工程。你们年纪这么大,有自来水肯定方便些。这是好事,怎么也没考虑呢?”
李春仙道:“嗨!你说,我们住在村头上,专门压这个水管,也不是也得花钱?——这是大青家的院子,没有说我们花钱给大青家压水管的道理。”
罗初无话可辨,恰好火炉给力,水开了,她凑活用毛巾擦了擦脸,也就睡着了。
夜晚迷迷糊的,她感觉到有人坐在她的床头,睁眼一看,是罗三丰。三丰披着狗皮大衣,道:“炉子好久没用,我怕有碳烟气熏伤了你,过来看看。”
罗初囔着鼻子,道:“没事儿,我没闻到。”
罗三丰道:“这房子地基低得很,烧了煤炭也不暖和。我再添点炭火进去。你快快睡觉吧,睡醒来我给你熬羊肉汤喝。”
院子里的廊灯从窗户散一点光进来,打在罗三丰的侧脸上,那沟壑纵横的脸上显露昏黄而温柔的光辉,老人家两个浑浊的眼睛里,确实是有着爱意。这让罗初心酸不止。
祖父母的爱意有时候很朦胧,可有时候却很具体。罗初在这种朦胧和具体里反复出入,精神分裂。
第二天,罗初还没有睁开眼睛,肉味就飘到了她的鼻子里。她蹲在院子里刷牙,维生乐呵呵跑过来给她递热水。
维生是个老实孩子,他真把罗初当作自己的姐姐,一声声姐姐叫得罗初心软,叫得她难过。
罗初又想起希望来,希望也叫她“姐姐”。如果维生和希望一样优秀该多好,这个家或许就没有那么艰难。可转念一想,维生比她陷得更深。
夜里看不大明显,白日一看,维生那被同学打烂了的头上,还隐隐渗出血迹。
纱布药水一概没有。罗初只得带维生去卫生所包扎。春仙有些抱歉:“只是擦烂了皮。维生总是挠,就不肯长好。”
不是他们的错,在他们的人生中,不存在因为这种小伤去医院的概念。
三丰也道:“你别心疼,男娃家,有点伤痛没什么。”
他们两个,好像因为没有照顾好维生而向罗初道歉。可这孩子,和罗初没有半毛钱关系。
上完药,贴着纱布,维生滑稽极了。罗初问这生病的小朋友:“维生,你受伤了,就可以有一项特权,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维生大脑袋想了半日,道:“还是回家吧。奶奶做了羊肉砂锅。咱们出去吃,奶奶会伤心。”
围着这热气腾腾,咕嘟嘟冒泡的羊肉砂锅,罗初才感觉到一丝家的氛围。吃着羊肉,维生道:“姐姐,这回你回来,再也没有人欺负你了。”
罗初大口吃着羊肉,含糊不清道:“谁欺负我?没人欺负我,谁敢欺负我?”
维生望着门外,道:“三叔呗。三叔是个坏人,见谁都那副样子,他还骂我来着。他骂就让他骂去。前几天,他去西疆去啦,想来一辈子不会回来。以后咱们再也不理他。”
罗初却还不曾听闻长健去西疆的事。她问李春仙道:“维生说三叔去西疆了。是举家搬迁,还是暂时去打工呢?”
李春仙道:“走得也匆忙,什么都没交代,说走就走!”李春仙的语气,责备中带着些许不舍,“谁知道他怎么想的,好好的家不守着,非要外面去讨吃的。”
罗初不为三叔担心,只看当下道:“他走了,你就搬进老宅子去吧,总是借别人的房子也不像话。正好,把自来水也压了,休整休整屋子,自家大院子岂不是住着更舒服?”
李春仙道:“万一他在西疆混不好,还要回来。维生还没有娶媳妇,不能和他在一个屋檐下。再等几年维生娶了媳妇,我们就在县城买房。到时候再开了老宅子大门娶亲。”
三句话不离维生娶媳妇。连维生都无奈地叹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