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兄,其实,他们两个,我都不喜欢……”
她红着脸,声音越来越小,脑袋也垂了下去,头顶几乎能冒出烟来:
“我喜欢的,是小秦将军……”
陆衍一怔,掩下眸中怅然与失落:“听闻,玉蘅以前求娶过你,你没答应,他还因此消沉了许久。”
陆温粲然一笑:“当时的情况,比较复杂,东海虽平,靖安将军府威势犹在,若娶陆家女,只怕陛下不会应允婚事,还要对秦家生疑。”
陆衍神色落寞:“玉蘅甚好,你们很是相配。”
淮安郡主是昨夜入驿站后消失的。
陆温问了几个驿丞,均无一人见她进出。
翌日,陆温入了盛飞鸾的房间,一方查探后,发现一应细软,上至金银珠宝,下至衣物银票,全都规规整整的叠放在书案边。
盛飞鸾身子娇弱,人也娇气,及笄前,从未出过西屏郡。
哪怕嫁了人,最远也是去西郊的佛寺祈福。
送嫁这一路,官道难行,很是颠簸,她身子不好,近来更是少吃少睡,清减了许多。
一个娇养长大的金枝玉叶,皇亲贵胄,不带银票,不收细软。
若是自己逃了,能去哪儿?
秦无疏急如热锅蚂蚁,叹气连连,陆温却是不慌不忙,执起长剪,修剪窗前盆中的越桃花枝:
“三日,不出三日,我把人给你寻回来。”
秦无疏哀声叹气:“要是淮安郡主自己逃了,三日还好寻些,可万一,是被人掳走了,怎么办?”
陆温道:“她是自己离开的。”
“何以见得?”
“其一,屋中干净整洁,全然没有反抗之迹。”
“其二,送嫁是由羽林春风二卫,加之沿途各郡军甲护送,是哪家的流匪,看不清局势,敢闯驿站,只为劫一个和亲的郡主,不求财,只为重燃战火?”
“其三。”
她掐下一片嫩绿的叶,抬眸望向远处青山:“宫人宿处,少了一件衣服。”
“她的第一步,是琅琊郡西市。”
盛飞鸾看似金枝玉叶,十指不沾阳春水,娇贵万分。
可见姚夙并非良人,迅速和离,可见是个心智坚定,不怯不懦,还是个很能吃苦的姑娘。
至少,这一路随行,官道难行,山路崎岖,无法行车马之地,也常是盛飞鸾迎着炎炎烈日,跌跌撞撞的,仅以双足,风餐露宿,翻山越岭。
看似娇弱的菟丝花,其实是最坚韧不过的。
而盛飞鸾离开的主要原因,是因为她如今顶替的是陆温的身份,就要承担陆温的一切。
她从前,是如何轻贱陆温,就会有人,如何轻贱于她。
一个娼妓,如何入主中宫?
她的后半生,只有充入掖庭,沟壑白苍,枯枝凋敝。
她逃离队伍,亦是不愿将自己后半生,就此因南凉之懦弱奉献出去。
牺牲一女子,换天下太平,何其屈辱,何其懦弱,何其可笑。
盛飞鸾扮作宫人侍婢,低头走出驿站。
没有人会怀疑,高傲的淮安郡主,会褪去华丽的妆容,披上奴隶的服饰,卑躬屈膝的朝驿站外走去。
一个宫婢的离开,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而她要回西屏郡,当前第一要务,是买马。
她虽未带银两,素日却是奇珍作缀的,她怀中这一根金簪的价格,足以供她回郡。
西市人声鼎沸,将坊间里外街道堵得水泄不通。
西市商铺近百,作坊数十,沿街更是一水儿的招牌小摊儿,零嘴儿吃食,珠玉环钗,纸鸢天灯。
各种小玩意儿,应有尽有,琳琅满目。
盛飞鸾自幼矜贵,往日出行,都是数十奴仆簇拥。
而她如今,被挤入人流,推搡来去,差点被人挤掉了鞋子,从未这般狼狈过。
她按捺着情绪,向马棚走去。
马棚外挤满了人,都是往来商旅,在此精心挑选。
换马是商旅常事,马厩中多良马,有人正挑着,见一容光焕发的美貌女子,亦在挑马,起了攀结之心,遂笑意盈盈:
“姑娘不是琅琊郡人吧?”
盛飞鸾本不欲与他答话,又晓得出门在外,哪里是能按自己的性子行事的。
当即笑容如春风拂柳,温声道:
“奴家与夫君一同来琅琊郡走货,见玩意稀奇,多拿了些,是以还要再挑一匹马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