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乱葬岗的那般滋味……的确不太好。周围凌乱的尸骨……都不堪入目。假如不是要在这里等着,她早就吓跑了。只是想到郑君琰,心里就有无尽的勇气——等下去吧,她说。生一遭死一遭,谁逃得过呢?
风是腥臭的,但是想开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回忆之前的所有种种,就这样坐在乱葬岗等了半日。果真有人来接她了。
只是这接应的人不认识她,看了半日问道:“你是哪位大人?”
她答:“景裕大人派我过来的,带我去见郑大人,有要事禀报。”
那人应了句好,便带她去马车。鞭子一甩,马儿一路飞驰。她看到街道两边的残破景象——原来,京城早就不复昔日的繁华了。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
到了古北口军营之后。接引人送她进了一间小屋子。正好,屋子里有妆奁铜镜。她在男人堆中混了多日,身上早就腥臭不已。也好久也没有正经地梳洗打扮了。凑上去一看,易容的这张脸一团漆黑肮脏。
这个鬼样子,是个男人都要嫌弃吧。
朱雀跟他们说过,只要石墨兑了水就能卸去易容。她仔细想了想,自己一身伤痕来见郑君琰已经够狼狈了。还顶着一张不男不女的脸。岂不是要破坏自己在他心中的美好形象了?
于是决定见面之前,把脸蛋恢复回去,然后洗个澡。鉴于郑君琰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她抓紧时间,向人要来了石墨和水。一点点对着镜子把易容给卸掉。不一会儿就完成了,只是这张脸,却是陌生的——
她不禁看呆了:眉眼间的朝气蓬勃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凋零枯萎的死气。原本红润的面颊——此刻苍白得好像女鬼一样。还有她最得意的眼睛——水灵灵的杏眼——充满了哀伤。怎么会?这个憔悴的女孩是她?!
那个被君琰誉为阳光和桃花般灿烂的女孩子?
不,这是女鬼还差不多。
她捂着脸,哭起来——有些事情可以不回忆,但是不代表忘记了——那些死去的人。那些刻骨的绝望。那些咬牙坚持下来的疼痛,终究,刻入了灵魂当中。从此以后,不复天真单纯。毕竟,谁都不可能永远是个孩子。
不禁抬起手,袖子落下半截。露出一个黑黢黢的“郑”字——现在才想起用火钳烙印下这个字时,很痛的。只是那皮肉灼烧只是一瞬间,好歹长痛不如短痛。
但是怎么跟他说呢?这些丑陋的伤疤!
这时候,门外传来一阵喧嚣的声音。她听出来是郑君琰来了。还是那般不紧不慢的脚步声,好像与几个人商量着什么。渐渐近了,即将要进来了。忽然心头一热,她一下子冲到门口,死死把门抵住了。
如今她这个鬼样子给谁看呢?这般狼狈,只会让他觉得自己可怜吧!可是云缨什么时候需要别人可怜了!
而且没洗澡!没洗澡!没洗澡!重要的事情说三遍!在男人堆里摸爬滚打了那么久,早就臭不可闻。这种形象,怎么面对他?!
奇怪的自尊心,自尊心这东西真是碍事。
有人推了推门,说了句:“奇怪?怎么推不开?”接着另一个人也一起推了推,也是纹丝不动。说了句:“谁在里面?把门打开,郑大人来了!”是她在门后面死死抵住,让他们看到这样的自己,真是太没面子了。
郑君琰这时候发了话:“不是景裕刚才派人来的吗?里面的人呢?”
一听到他熟悉的声音,她就坚持不住了。就是这个人,会把自己宠到天上去。毫无理由地对自己好,毫无保留地宠溺她。至今她还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对我这般好?只得,带着哭腔喊了一句:“郑,郑大人。”
外面顿时一片安静。她滑坐下来。在里面埋头哭泣。还是不让这门打开。只听外面的郑君琰颤抖地吩咐道:“你们先下去。”
“是。”
不一会儿,郑君琰又颤抖地问道:“云儿,是你吗?”她在里面点点头,然后一边哭一边道:“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云儿,你回来就好。”外面的人抑制不住狂喜。然后推了推门。也蹲下来,试图隔着一道门,能附在她耳边说话:“云儿,乖。让我进去。让我看看你。我……”
云缨这下犯了难,她说:“可是我现在很难看。你看了一定会嫌弃的。你能不能等几天再来看我……我想洗个澡。”
“不行。我现在就要看到你。”
外面的人显然已经没了耐心。但是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声音都是抖着的,掩饰不住排山倒海的喜悦,夹杂着深深的关心。他轻声安慰道:“没事的,我现在就要看你。云儿,你一直是最美的……我怎么会嫌弃你……”
她这才止住了哭泣,心想自己也真是矫情。干嘛把面子看的这么重要。于是又一次——花了九牛二虎打开门。
迎接她的是郑君琰深深的一个怀抱。他的吻如雨点般落下,细密而小心。她反手抱着他,又被他的温暖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