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秣陵的那天清晨,天上开始下雨点子。打在古老的瓦当地上发出时紧时慢的沙沙声。伴着雨声,丝丝困意袭来,很容易引人进入清梦。
逶迤的马车队伍最后停在了前荣国公主秣陵行馆前。郑君琰翻身下马,解下蓑衣,走到最尾的马车前,“哒哒”扣了扣车壁。他仔细等了等,里面没有声响。心头一跳,赶紧揭开车帘——原来云缨睡着了。不知梦到了什么,嘴角有甜甜的笑。
自从他遇见她,还未看过她这样笑过。卸下了一切负担,回归天真与美好。不禁伸出手……点到她的小巧的鼻子上。温软的,带着憨憨的气息。忽然,灰暗的天空闪过几只嘶鸣的雨燕。他收回了手,目光向前,看到了雨幕下走来的人。
他放下车帘,迎了上去。
“郑大人。”芊芊走到他身边,款款一揖:“还未感谢大人救命之恩。”
“殿下不必客气。”
“不知大人究竟是何人,为什么这次父皇都听你的话?”
“你不用知道。”
芊芊冷笑了一声:“那云缨也没有资格知道吗?”
“那是我和她的事情。”
芊芊沉默。她是最近才知道云缨和郑君琰的私情。震惊之后,剩下来的就是不安。她本以为,失去了太子这个靠山,云缨想巴结郑君琰才和他在一起。不过看这一路上,二人隐晦的亲密,她也心知肚明了:两情相悦。
但是更不安。
固然因为云缨和自己息息相关,同时,她也发觉郑君琰此人和父皇的关系非同一般——父皇做什么重要的决策,都会把郑君琰带在身边。而且,好像宫中的事情,没有这个人不知道的。如此受器重的御前侍卫,闻所未闻。
她不禁想到之前听过的一则传闻:郑君琰是陛下的私生子。又摇了摇头:不会的。若真的是陛下的亲骨肉,不可能不恢复身份。
那么,他到底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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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云缨醒来的时候,仆人们都差不多将东西都搬走了。她迷糊她走下马车,又被淋了回去,看到郑君琰撑着伞迎了过来。她笑着伸出手,他接过她的手扶她下马车,两人相视一笑。
二十八骨的油纸伞。一方小小的天地。只有他们两个。
她躲在他的伞下走进了新家。看到了——很大的宅子,很多仆人,还有专门的禁卫保护他们的安全。
郑君琰告诉她:这里的公主守卫都是他的人。还将青龙和朱雀两个侍卫留下来保护她。末了,又告诉她:“你就在这里乖乖等我。”
她乖乖地点头,心想我喜欢的这个人到底是谁。但是终究没有问出口。有些问题不问不代表不在意,只是相信郑君琰会在最好的时机告诉自己。
不知不觉一天又过去了。
临走的当晚,云缨从箱子里拿出一整套女子的衣裙。这是临走前在京城置办下的。不错,这就是她送给他的礼物。她要用女儿装束面对他。反正,什么都送不出手。不如,让男人小小地惊艳一把,彰显自己的魅力。
她长得又不差啊!
她穿上白色的衣裙,袖口点缀梅花,下摆绣着一朵含苞欲放的荷花。又对着妆奁,松松挽就发髻。戴上金步摇。再选了一对透亮的白玉镯子戴上。松开裹胸的布,将腰缠紧紧扎起来。挂上香囊和玉佩…对着铜镜看去,自己还是有窈窕曲线的。
她静坐在屋子里等了片刻。终于身后传来敲门声。郑君琰散漫的声音响起:“云儿?你睡了吗?”
云缨小心翼翼挪到门口,肌肤一凉,这才发觉衣领太低了……一抹雪白和沟壑都能看到……是不是暗示意味太浓了……
这时候倒紧张起来:“那个,我没睡。我有很重要的一件事要跟你讲。”
“那进去再说。”郑君琰推了推门。却发现被抵住了。不禁好笑道:“你在干什么。不让我进去?”
“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她支支吾吾道:“你所看到可能有点……那个我没其他的意思。其实我想跟你说……”
“先放我进去。”郑君琰抬手挡了挡雨丝:“外面风大。听不清楚你在说什么。”
云缨咬咬牙,面前古色古香的门板简直高大成了一座山。而她是那个愚公,妄图将这座山移走。她搓了搓手,指甲扣住门上雕花格子,用力……用力……一个简单的开门动作,紧张到天昏地暗。
门终于开了,夹带雨丝的凉风席卷而来,擦过红透了的脸颊。她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不敢抬头看他的反应。耳边,西北风忽然大作,遍地绦红色的落叶婆娑起舞。不见门外之人说一句话。
良久,好奇打败了害怕,她忍不住抬头——彼此对视片刻,雨声风声慢慢褪去。天地之间,只剩下一息一念的呼吸声。良久,男人的眸子最先活了过来,先是一波涟漪从心头荡漾到眉头。然后目光越来越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