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冯夷自那日之后,总是想到那人的样子。他妄为惯了,想要什么自然就要得到,于是便天天的在北海的入海口乘着白龟,时而翻起水花儿,时而刁难一下从此处出海的人。
每每直到海若出来,微微蹙眉说:
“今日有何事?”
冯夷才会站起来笑着说:
“来看看你啊。”
是啊,我能有什么事,这入海处就连水下哪里有块水晶石,哪块石头有个缺口我都记清了,日日看的风景都是一样的,其实海若的样貌每日也都是那样,可怎么办呢,无论如何都看不够这个人的样子。
光是远远的看到他踏浪一跃都足够做一宿璀璨的梦。
连冯夷都不记得自己究竟在北海看过多少日潮起潮落,他觉得海若一定也不是真的厌烦他的,有时他久久不见海若出来,就在海上随意起乐,一曲下去就能听到似是从很远很深的地方传来隐隐绰绰的歌声,那歌声断断续续大多数词句都听不清,可冯夷却记得一句:
“子交手兮东行,送美人兮南浦;波滔滔兮来迎,鱼鳞鳞兮媵予。”
每每海若唱至这里,冯夷都会笑着眯起眼睛,心里思衬着,若是我拱手离去你会携白玉送我吗,鱼游身侧水波相欢。我踏过的山河定然都是你的歌。
有一年黄河两岸洪水泛滥,冯夷向来是不愿治理水患的,天地有道顺其自然,生死贫富不过都是天道轮回。但有一日,他刚刚醒来,便听到那熟悉的声音在黄河之上呼喊着他。那个人喊:
“河伯。”
冯夷出水,看到海若御龙在他不远处。一时间他竟有些羞愧,那人御龙在自己这小小的黄河上竟显得这河道狭窄不已。
“河伯。”海若又唤了一生。
“你可是也想见我了?”冯夷将一头银发随意束起,挑眼看着海若,“你若是想看我,下次直接去我水宫找我便好,我定让你看个够。”
“黄河两岸洪水泛滥,你可施以援手?”海若似是没听到冯夷所说一般,一本正经地说道。
冯夷眼底有了些恼色,于是便干脆坐在白龟上,扭着头不肯理海若。
海若稍稍叹了口气,飞到冯夷面前:
“纵然灾福有常,可你看那岸边多少人死于这洪水之中,庄稼农田也都淹掉,你驻于这黄河几百年,难道对这两岸生灵没有怜悯之心么?”
“我为何对其有怜悯之心,”冯夷站起身,“我是这里的河神,黄河之水是涨是退本就凭我高兴,今年雨水本就多,又不是我要淹其村庄乱其收成,你若是想说教,不如去训斥雨神。”
“我并非想说教,”海若又上前一步,靠得冯夷更近了些,“我也听闻河伯喜随心而行,但这黄河及两岸也是你的栖身之所,我想你也是喜这里的。既是喜,那便应好好守护,若有一日这里成了穷山恶水之处你又要去到何处呢?”
“哼。”冯夷有些赌气的不肯听,原本心心念念着这人,终于待他主动来找自己了,可一上来就净说些大道理还要自己治水患,真是无趣极了。
海若看到冯夷听不进去,叹了一口气,轻声低喃了一句:
“冯夷啊……”
如同某种咒术一般,这世间美妙的歌声琴乐他不知听过多少,情爱之言也早就嗤之以鼻,可这人就是简单的在身侧喃着自己的名字,怎么就如此勾得心尖都在发麻呢。
他喊他,冯夷。
只两个字,他便愿沉溺其中。
于是他化为原型,两腿化尾卷水与山齐高,将两岸倒灌之水都卷于其中,两只手也划下法阵疏通周边河道,而后将卷起的水一路东引至海,所需力量之大连他脚踝上那日日带着的铜铃都震碎了,到了入海口后才甩尾将那滔天巨浪落于海中。
待做完这些后,冯夷连恢复人形的力量都没了,往日打理得柔顺的银发也乱糟糟的贴在脸侧,他穿着粗气卧在龟背上恢复着体力。
可这时海若却偏偏跟了上来,俯身跪于他的身侧。
冯夷自觉狼狈,此时样貌又落魄不堪,于是将脸死死地埋在臂弯里不肯露出来。平日里海若见他已是一副淡然的样子,现在这幅样子若是被瞧去怕是更觉得自己不堪吧。
可海若却一直在冯夷身侧,过了半晌,冯夷感觉有一双手轻轻撩起他的头发,以指为梳,轻轻拢着那杂乱的长发。动作真是温柔极了,连被海水沾染而搅在一起的发丝都被轻轻揉捻开来再一一梳通,像是生怕弄痛他一般。
冯夷悄悄侧过一点头,偷看身侧的海若,却不想一下子就对上了海若那双眸子。
海若与他对视的那一刻,露出一个浅笑,那双为他打理头发的手也贴上他的额头轻轻摩挲,又用手指勾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扳过来,用衣袖将他脸上的水滴一一擦去。
冯夷愣住了,他从未想过可与这人离得那么近。这人的手在他的脸侧,这人的眼睛里甚至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