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征之日在即,秦王下令点兵。
此次东出函谷关,依然由王蒙领兵。他才从赵国回来,对从韩至赵一路的现状非常熟悉,随行的还有刚刚回国的公子涉。
翟山月第一次看见公子涉穿铠甲的样子。他长得柔,不像王蒙似的熊一样五大三粗,盔甲也打得精细。但那铠甲复杂得很,还真是一个人没法自己穿得上去,翟山月费了好大劲才帮着公子涉把那盔甲穿上,戴好兜鏊。阿彤已经牵着公子涉的那匹黑马等着了。
黑马也跟了公子涉好几年,但它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拉拉车还行,上战场真不一定能撑得住,公子涉看了黑马一圈,还是道:“去牵王上之前赏赐的那匹来吧。”
黑马似乎知道自己被嫌弃了,不满地打了个响鼻,梗着脖子不愿意回马厩,阿彤扯了好几次,它都站在院子里头打圈子。翟山月只得自己出面,拍着马脖子安抚:“二黑啊,你就在家好好待着吧,何必跟我们去玩命呢?在家,阿彤每天给你洗澡喂豆饼不好么?”
二黑甩了甩脖子,把头偏了过去。
“嘿你怎么回了秦国脾气这么大呢!”翟山月抓着它的缰绳。这牝马在翟山月手里本来很是温顺,极少耍这种小脾气,这回却倔得像头驴。
阿彤已经将马厩里另外一匹秦国战马牵了过来,二黑更是从鼻子里喷着气,挡在路中间不让那战马过去。
“罢了。”公子涉说,“带着它吧。正好给你骑。”
翟山月抬头:“让臣骑马么?”
她一个随侍的奴隶,能骑马?
二黑听懂了公子涉的话,哼哼了两声,又用脑袋去蹭翟山月。
公子涉说:“王上赏了这些马,我一个人也不能骑得过来。你既要随我上战场,这马就给你吧。行军路上有马也方便些。”
翟山月受宠若惊:“多谢郎主!”
公子涉从阿彤手中执过另一匹马的辔缰,那战马柔顺地走了过来,在二黑身边扭了扭屁股,一副挑衅之意。二黑本就长得没人家骏美,歪着脑袋气鼓鼓往外蹭了蹭。翟山月把它往自己这儿拽了一把,止住了它的脾气。
“山月。”阿彤站在马厩旁边,脸上的斑似乎更加涨红了,轻轻地说,“保重啊。”
翟山月举起短鞭子:“嗯,放心吧,我跟着郎主呢!”
公孙昭不得随军出征,但作为秦王之长孙,此次出战又是顶着为他出气之名,便要在主力离开咸阳之前登上城楼犒赏三军。他跟着大父秦王、父亲太子汲共登城头,此刻城下已是军旗猎猎,三军严备,俯仰之间,肃杀之气直扑胸臆。他目光逡巡,很快就搜索到了下头公子涉的身影。
他毕竟是公子,再不受宠也是三军之中地位最高之人,此刻他胯下一匹高大白马,正随在王蒙身侧。他肩膀瘦削,放在王蒙的旁边看上去只有他一半宽,公孙昭简直怀疑,是不是一阵强风就能把他掀翻下来。
他又凝眉扫了一阵,在公子涉身后两三步之地,看见了一匹矮矮的黑马。
这马瞧着就不像是河西的品种,又矮又瘦,但公孙昭认得它。公子涉回国之时,是它拉得车。
随后他便又看见了站在那马旁边,穿着一身简陋皮甲的翟山月。他一头栗色头发束起,发际线绷得紧紧的,面容肃穆而老成。他的目光一直落在前头清隽的公子涉身上。
公孙昭心里头揪着似的难受。他侧目看了看秦王,秦王已经站在城头擂鼓宣讲,激励三军。
“秦自文王变法以来,实施新政,凡杀敌有功者,皆论功行赏!此次伐赵,乃因那赵王藐视我秦国公族,践踏我秦国国威,而又强夺燕国之地。赵王无道,秦燕共诛之!”
“吾王万年!”
“大秦万年!”
咸阳的风穿过阵列的人群,将翟山月头顶未能束进去的碎发吹开了一些,迎着初升的旭日泛着金光。公孙昭看着他随着全军共呼“大秦万年”,心口有些酸涩。
大秦最后有没有万年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十年后她和他都要作古了。
就是死在公子涉的乱箭之下。
他蓦然转身,朝着秦王顿首:“王大父!昭欲下城楼,与三军将士共饮一爵!”
太子汲在秦王之左,为他突然的举动而皱了眉头。秦王却转头看向他,忽爆发出一阵笑意:“允!”
公孙昭接过寺人所奉酒爵,急匆匆下楼去了。
公孙昭举着酒爵步下城楼之时,下头山呼“万年”的将士们都停了下来,注目凝望着这位年少,个头也不高的公孙。
他行至王蒙的面前。王蒙骑在马上,比他高出半身,公孙昭将酒爵举过头顶,王蒙一惊,慌忙翻身下马,接过公孙昭手中酒爵:“末将不敢。”
公孙昭微微屈膝:“请将军满饮此爵,昭,为将军践行,愿将军旗开得胜!”
王蒙连忙接过,仰头饮尽。归还酒爵之后,公孙昭身后的寺人又上前满上一爵。公孙昭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