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孟德已经回绝了袁绍,他不会杀我的。”虽然嘴上这么说,但张邈眼中还是流露出了恐惧。
那丝恐惧在幽暗的灯火下慢慢显行,令陈宫敏锐地捕捉到了。陈宫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张邈寒毛都立了起来,步步向后退去:“你……你在笑什么?!”
“孟卓,亲友也,是非当容之。今天下未定,不宜自相危也。”陈宫忽然学起了曹操的口气,甚至还可以夸大了几分,将曹操的傲慢演绎地淋漓尽致。随后看着张邈眼中的恐惧几乎都可以流出来之后,才恢复了自己本来的语调说道:“我笑的,是张府君这般天真!明明已经知道了什么,偏偏还强自装作不明就里,自欺欺人!”
这时的张邈忽然激动起来,当仍旧极力让自己颤抖的身子镇定下来:“正是此言,难道不是道出了孟德执意护我之意?”
无论是张邈身体的颤动,还是他语调的颤动,陈宫都看在了眼中也听在了耳内。他睥睨又一笑,讥讽道:“执意护府君?”这句话落,不待张邈开口,陈宫又继续讥讽道:“在下记得张府君也乃东平望族之后,饱读诗书,怎么连如此简单的话都听不出弦外之音呢?”
“哪有什么弦外之音?!”张邈努力辩驳着,但事实上,这个时候就连他自己,都开始有些动摇了。
“曹操是说‘是非当容之’,也就是说暂时不管您的对错,他先留您一条小命儿。可这句话后,还有一句,是‘今天下未定,不宜自相危’,可假如天下已定,或者说兖州已定后,曹操又当如何呢?”
“休要再危言耸听,我与孟德乃奔走之友,几番征伐兖州时
,孟德皆以妻子相托。如此情义,尔等寥寥几语,便想撼动?”张邈这次的回复十分急切,甚至都可算作匆忙。但他却不知,这恰恰暴露了他内心的不自信。
“您可真是大善人。”李封这时连连摇头,阴阳怪气地向张邈说道:“曹操不过还想利用您呢,他在兖州立足未稳,难道不需要一人替他安定此间士人?”
薛兰也不忘见缝插针:“可假如曹操拿下徐州,有了新的地盘儿,那以后他会怎么办,谁又能说得准呢?”
陈宫这时候很反感李封、薛兰两人如此逼迫张邈,但他也不得不承认,有时候自己这种方正君子,当真说不出这种十分过火的话来。可偏偏又是这样的话,却十分有效果。
“我不听!我不听!”张邈这时候已看起来要崩溃,就差没有捂住双耳来回摇头了:“你们这些人皆有私心,危言恫吓于我,不过就想达成你们那些不可告人之秘密……”
“普天之下,谁没有私心?!”陈宫忽然打断张邈的话,语气冷厉。但见张邈一副不堪重任的模样,又不由舒了一口气,平静劝道:“孟卓兄,乱世之人以利相结,利尽而人散。君不见韩馥之事乎?他是怎么死的,您最清楚不过的吧?”
张邈闻此言,不禁硬生生打了一个寒战!
韩馥那件事儿,可是他心中永远抹不掉的一处痛:原冀州牧韩馥将地盘让出后,袁绍表面上给予厚待,暗地里却处处挤对。韩馥深感不安,最后孤身一人逃离河北,来至陈留投奔张邈。
哪知韩馥前脚刚到,袁绍就派来使者,要求斩草除根。那时张邈与袁绍尚未闹翻,又不好担害贤之名,便与那使者
虚与委蛇。可韩馥仍旧惶惶不可终日,最终不堪折磨,趁张邈接见使者那会儿工夫,自缢于卧室当中!
这件事给了张邈很大的打击,他由此也看出袁绍根本不是自己心中所认为的那位戮力为汉的忠臣,反而是表面道貌岸然,内心底阴暗狠毒之人!而随后袁绍写信与曹操,更加证实了这一点。
陈宫这时已经不用看,都感觉张邈身上散发出的恐惧充斥在了整个密室。虽然不想再逼迫张邈,但为了心中大计,陈宫还是硬下心肠冷笑道:
“昔日您无心杀韩馥,韩馥却因府君而死。天道循环、报应不爽,一饮一啄都有定数,现在轮到您处在这个位置了……在下可得给您提个醒,曹操与您这样的谦谦君子不同,他当初就奉袁绍之意杀过王匡,您自认在曹操心中与袁本初比起来,孰轻孰重?”
张邈忽然一下脸色惨白,他真的很想用刚有力的话语来回绝陈宫。但事实上,他心中却十分清楚,陈宫没有哪怕一个字说错过。无边的恐惧仿佛一道绳索绞在了张邈的脖颈,勒得他都不能呼吸,一屁股坐在地上,双眼无神地无力辩驳道:“不,不……你们都是些好乱之徒,唯恐兖州不乱。故而在此离间我与孟德间的关系,我与孟德乃奔走之友,相处如兄弟……”
陈宫纵然涵养极好,这时也已将所有的耐性消耗殆尽,他猛然厉声大喝一声:“府君,你建筑这间密室,为的不是想在有朝一日,曹操诛杀你时,有个藏身之所吗?您更不要忘了,当初您与袁绍,也是奔走之友!”
这句话就如一道惊雷轰入张邈的脑中,让他忽然整个人都好像瘫痪在了地上
一般:不错,他与袁绍当初也有过志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