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云最近反复梦见各种千疮百孔的城市角落。
他看见原本繁华的街道一派破败,长满了苔藓和某种爬行植物;肃穆的教堂被烧毁,神像被人们推倒在地上分崩离析,悲悯的双目裂开,像是蜿蜒的眼泪。
神像在哭,风在哭,他也跟着哭。
他伸出手去试图接住破碎神像的眼泪,却在触碰的瞬间,神像如同沙一般被吹散,无数石沙似风一般飘走。
只剩下小草在原地摇曳,小草开了一朵小白花,温云便在那一朵小白花面前蹲下来,伸出手指触碰白花。
软的,脆弱的,是被神的眼泪浇灌出来的。
有人在弹琴。
你说,是先忘记声音,还是先忘记气味?
他回想起化作一捧泥沙离去的神像,又回想起雪地里只回头看了一眼,而后将自己深深埋入皑皑雪白的狼王。
……
“你会如何抉择?”尔文问穆尔。
穆尔不作答,他将那日尔文的话录下来了,可是没有立即交给温云。
录音笔在桌面上静静躺着,他也在天人交战中。
拜伦已经喝下病化药剂被感染了,暂时被安置在研究所的病床上,这些天尔文开始与外界联系,却发现外界已经全然乱套,他也便找不到自己的妻子萨妮了,一时间
有些颓丧。
估计也是凶多吉少,他不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也不是一位称职的父亲。
“难道没有第二个办法?”穆尔深吸一口气。
尔文斜了他一眼:“可是萨妮肚子里的孩子没了,哪怕孩子在,因子也没有那么快消除副作用,用在人身上也无济于补。”
“我不知道该如何抉择了。”穆尔说。
尔文听见他这样说,挑了挑眉,嗤笑:“真稀奇,居然能听见你这样说。你以前可不会说出这样的话,你总是有决定与选择。”
“人总会遇到难以抉择的时候。而且,他也是我的主人……”穆尔摇摇头,像是自嘲一样,“他太干净了。”
尔文:“……”他将嘲讽的笑容尽数收回。
确实,如果拿温云与他们所有人比,温云太纯粹也太干净。
从他睁眼伊始,他就被他们这群各怀鬼胎的人牵扯入这么一盘棋局,随波逐流,不清楚事情如何变化也不清楚自己处于那种地位。
而到棋局的最后,所有人都可以决定抉择,然而他成为了最后的那一步棋子,没有选择地步也不能摆脱结局。
绝望。
也难怪穆尔会犹豫不决甚至难以抉择,到最后问他是否还有最后的办法。
他也许比穆尔更早意识到这
个问题所在,也不希望无辜卷入的温云最后被牺牲,所以才会宁愿牺牲自己未出生的孩子——算是赎罪,因为把温云带回来这个人间也有他的份,兴许温云不应该回到人间,也就不会经历种种。
他不是一个称职的父亲也不是一个好丈夫,更没有资格说自己是一位父亲,一位丈夫。到底是拜伦的种,在某些方面他可真自私自利到与拜伦一模一样。
他也比拜伦好不到多少,事到如今回想,他也没有那个资格没有那个底气与拜伦叫嚣,质问拜伦。
如果母父还在,大抵是会责骂他打他的。
然而外面的种种都在说明他们犯下的错误,无声地控诉他们的罪恶。
尔文:“你交给他,让他自己抉择吧。”
“……”穆尔不语。
尔文吐出一口郁气:“你不是说过吗?他说他想挽回,他想做出点什么把现在这个局势扭转。现在有办法了也有机会了,全在他手里。如果你隐瞒,不告诉他,兴许他会更难过。”
“我们瞒着他的东西太多了,也违背他的意愿很多次了,这一次,就不能再瞒着他违背他的意愿了吧。”
“起码我不希望我死之前会看见他还是一如既往地一无所知从而低落。录音笔里面不止有腺
体因子,也有他的过去与有关于他身体的秘密,也是时候让他知道。”
穆尔:“……”
穆尔:“如果他最后真的——”
尔文偏过头,选择了回避:“我不清楚,我也不敢断言。我只知道我不能再瞒着他违背他的意愿。”
“他本来就不属于这个人间了,是我们的一厢情愿与自私自利才把他硬生生拉回来。”
沉默。
漫长的沉默。
最后是穆尔拿起桌面上的录音笔静然离去。
“这不是有答案了么……”尔文看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笑了一下,自言自语。
也不知道是自嘲还是认为穆尔好笑。
……
傍晚时分,温云看着阳台随风摇曳的山荷叶发呆。
残阳似血,水红色,一时间也分不清是梦境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