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剑停在了半空。
拦住金崖的,是一只酒葫芦。
这么说也不算确切。薛子游的目光从那只酒葫芦转到那只抓着酒葫芦的手上,又转到那张和气生财的脸上。这人怎也也年逾古稀,一身道袍羽化登仙,长眉白须慈眉善目,可惜手上那酒葫芦太煞风景。把一身仙气生生打了个对折。
来人清了清嗓子,和事佬般道:“不看僧面看佛面,金小子,看我面上,收手罢。”
金崖胸膛犹自起伏,显然很想把段明皓立毙于剑下。
来人又道:“你打也打够了,杀也没少杀,怎么还这么大气性?”
金崖岿然不动。
来人叹息一声:“金崖,你当真要这一城的人陪葬么?当初你离开重华山时,举着手指头对天发誓……”
“呛啷”一声,繁霜被丢掷于地。
薛子游长出一口气,忙把段明皓从剑下拖了出来。段明皓已近昏迷,只拔剑时低哼了一声,眉心紧蹙。
金崖又看过来,薛子游架起段明皓,提着两把剑,警惕地退后一步。来人又恰到好处地上前一步,隔断了金崖的目光,口中抱怨道:“金小子,我刚把人放出来,你就给我打成这样,早知如此,我还救什么救?”
金崖朝一旁啐了口血,冷道:“你救人救得不彻底。他自己身上有缚仙咒,还要强行动手,怨不得我。”
来人回头朝薛子游快步而来,却不看他,手指把住段明皓腕子。薛子游不知来人身份,只道是救了段明皓性命,于是也不闪躲,屏息静气地盯着他动作。
半晌,那人两指并拢,指尖一点暖光,缓缓没入段明皓眉间,那金纸一般的面色霎时便好了大半,他长睫颤了颤,眼睛睁开一条缝。那人又道:“去找个干净地方,他需要调息——”
金崖:“慢着。”
薛子游方才眼见得他一分分把自己拼凑回去,此时看他哪里都不对,连那俊秀面容都让他直恶心得要反胃。金崖显然对来人有所忌惮,没再贸然出手,只问薛子游:“这剑,你从何处找到的?”
薛子游抬眼,“从梦里。”
金崖歪着头,目光深深地凝视他,另一只手摸到他胸口那被黑缎紧裹的长命锁,若有所思。
薛子游懒得管他思什么,只要不再对他穷追不舍就谢天谢地。他架着段明皓,尽量远离他的身边。然而没几步就又停下了——不远处,月如架着另一位伤残人士流月君,正跟白朗对峙。
小石头躺在白朗脚下,不知死活。
金崖此时在他身后道:“此处不方便打,那我们换个地方打,”手指遥遥一指段明皓与薛子游,“剑和人我要带走,段明皓的命我也非要不可。”
持酒葫芦的道人道:“他们几人都有伤在身,段仙君则身负缚仙咒,你赢了也是胜之不武;莫不如这样——此处向东七十里有山名漆吴,你且留二十日给他们调息,二十日后,日出时,你们于漆吴山相见,再行一战。到时我绝不出手阻拦。”
金崖好笑道:“你当我是傻的么?我为何要留二十日给他们调息?我若当真要杀谁,难道还有谁拦得住?”
道人悠悠一笑,“这倒是。不过何必拦你?让你自行退去,岂不更妙?”
说话间半空又落下三人,悠然踏云而来,脚下如履平地。为首一人轻袍缓带,面孔温雅如玉,腰间缀着一玉牌,刻着轩辕家家纹;其侧二人,一红衣束发,英姿飒爽,是个女子;一着素白道袍,背着把剑,手拿拂尘。落地后,那为首者上前向道人见礼,温和道:“晚辈轩辕珞,见过道人。”
着道袍那人亦朝道人一点头,反倒是那女子,落地便四处环视,一眼瞥见流月,大怒道:“小六子,你长本事了是不是,这么久不回家,想造/反?”
那边流月本就有伤,叫这一声吼得跟根面条般,软软地垂着脑袋,嘟囔了一声“娘”。
女子更怒:“还受了伤!看我不禁你的足!——还有月如,你怎么也跟着他胡闹?”
金崖冷眼旁观片刻,冷道:“这是你喊来的帮手?”
道人笑着摇摇头,望向轩辕珞。轩辕珞微微一笑,又礼道:“我轩辕门下、玄真门门下、南天台弟子、及各大小散修门派,共千人众,已齐聚七绝崖下……”
金崖面色一变。
白石补道:“切玉君莫要忘了我们重华弟子千人。”
那切玉君赔礼道:“是是是,晚辈疏忽了。”
金崖舔舔唇角,拊掌道:“好,这一招用得好——不过我不知,你们几时这样团结了?”
轩辕珞受此质问,面不改色,温声道:“魔君说笑了。我们仙家大小门派,向来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金崖大笑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好!”
目光终于又转回薛子游身上。他立在众人外,却把一切尽收眼底,将几人一一对上号。那个轩辕珞,自然就是肖家那生死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