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晓敏突然醒来,立刻听到越来越近的狗叫声,她想要坐起来,只是一动,就感觉到身体某处异样的疼。
发生什么事?
祝晓敏一怔,抬起头,就看到黑暗里透出天光的地方,有粗大的树枝和挂在树梢上的弯月。
这是……
熟悉且遥远的记忆,让她的脑袋轰的一声响,下意识的伸手往旁边去摸。
入手是一个男人坚实有弹性的身体,分不出部位,但静夜下还能听到男人酣长的呼吸。
还真有……
祝晓敏的脑子轰轰直响,一下子跳下炕,踉跄的冲到门口,从门缝里看出去,就看到山下的路上,蜿蜒的火把映着影影绰绰的人影,夹着狗叫的声音,正向这里赶来。
这是真的!
祝晓敏的心狂跳,转身跑回来,一只手在男人身上猛推,低声喊:“醒醒!陆明峥,你特么快醒醒!”另一只手手忙脚乱的抓起旁边的衣服,胡乱的套在身上。
可是连喊几声,炕上的男人只是含糊的嘟囔一声,却并没有醒来。
祝晓敏咬牙,按着记忆冲到墙角,顺手划拉一下,抓到一个水瓢,舀起一瓢水冲了回去,劈头盖脸向男人泼了下去。
睡梦里,凉水浇头,陆明峥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低声吼:“你干什么?”
祝晓敏来不及解释,摸到衣服扔到他身上,匆忙的说:“快把衣服穿上,记住,你自己在这里守林,没有见过我。”
话说完,也不管男人能不能反应过来,自己又冲到门口,从门缝向外张望一眼,轻手轻脚的打开一条缝,一闪身挤出去,又顺手关上,猫着腰顺着墙根绕过小屋,之后顺着屋后的小路撒腿就跑。
她离开只是一会儿,山坡下的人已经赶到,最先的一个年轻人一脚把小屋的门踢开,大声吼:“陆明峥,你干的好事!”
火把照映下,小屋里的情况一眼可见,就见陆明峥一脸茫然的坐在炕上,身上的破被子滑下来,露出光着的上身,之外再也没有别人。
怎么回事?
后边几个人的目光都落在踢门那人的身上。
陆明峥抬手挡了挡,让眼睛适应突如其来的光线,这才又睁开,疑惑的问:“怎么了,发生什么事?”
另有几个人也问:“聂一飞,这是怎么回事?”
“怎么只有你自己?”聂一飞,也就是踢门的年轻人惊异的质问。
陆明峥更加疑惑:“今天晚上,轮到你和我看林子,你说去镇上,我当然只好自己过来,不是我自己,还能有谁?”说完又补一句,“你怎么又回来了?”
在大家质疑的目光里,聂一飞冷了脸,大步迈进来,一把抓住他身上的被子甩开,看到他下边穿着的长裤,瞳孔一缩,咬一咬牙,盯着他一字字的问:“真的只有你自己,没有别人来过?”
“还有谁会来?”陆明峥冷冷的反问。
聂一飞噎一下,看到他湿漉漉的头发,像发现什么,立刻问:“你怎么回事,头发都湿了。”
“做噩梦,刚吓醒你们就进来了。”陆明峥平静的答,放在身边的拳头悄悄握紧。
就算他不知道发生什么,可现在也感觉到事情不对。
他的回答滴水不漏,聂一飞不甘心,目光扫过整条炕,又向屋子里打量。
可是这守林人的小屋只有这么点地方,一目了然,根本没处藏人。
“聂一飞,你这是听了谁的造谣,大半夜把我们叫这里来?”大队书记谷满仓一脸不满的看着他。
聂一飞脸色变幻,只得摇头:“我本来到镇上办事,路上听到有人说……看来是被人耍了。”向陆明峥又瞪一眼,目光扫过整间屋子,转身往外走。
终于听到那一伙人走远,陆明峥重新点了灯,翻过被子,从破洞里拽出一个东西来,眼里都是深思。
祝晓敏一口气跑出林子,跑下山坡,一直到跑过一片玉米地,这才停下,弯腰撑着膝盖大口大口的喘气。
隔了一会儿,找个田梗慢慢坐下,抬头看着满天的繁星和天边的一弯眉月出神。
身体的感觉是那样的清晰,不容忽视,她得想一想,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在之前最后的记忆里,她是拖着伤病的身体在死亡线上挣扎,已经有很久,她的身边只有穿着白衣的医生和护士,再没有别人。
她记得,她的呼吸变的艰难,她知道自己要死了,她的心里没有害怕,只有不甘和愤恨。
可突然间,怎么会回来这里?
即使隔了几十年,这一天她还是记的清清楚楚。
这是一九七二年八月十九日。
一个很普通的日子,也是她一生转折的开始。
而这里,是她插队时的平城北山林场。
不不,那个时候,这里还不属于平城,而是云中地区恒阴县北山林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