秃一片,已经没有任何头发了。
张九阳默然不语。
这段时间,二爷的头发越掉越少,面容也越发苍老,他醒着的时间渐渐变少,睡着的时间越来越多。
这断头不死之术,并非真能不死,而是在断头一段时间后要重新回到自己的身体上方能续命。
二爷能坚持这么久,已经是道行深厚了。
但张九阳知道,总有一天,当他再拿虾蟹和蚯蚓去喂二爷时,那头颅将会毫无反应。
他轻轻一叹。
“小子,二爷不白看你的书,我也给你和阿梨留了一本书,就藏在我家中的床底下,是我这么多年的走阴心得,其中还有我机缘巧合得到的一些异术,你看着学……”
“将来茹素若是有难,你……多帮衬……”
他的声音越发低沉,最终竟慢慢闭上了眼睛。
“二爷?”
张九阳试探道:“《金瓶梅》出续作了,你要不要看?”
那头颅霍然睁开双眼,目光炯炯有神,大声道:“在哪里,我要看!”
张九阳松了一口气,笑道:“我还以为伱死了呢。”
二爷瞪了他一眼,道:“我要睡了,你小子别再捣乱!”
说罢又迅速闭上眼睛。
张九阳默然片刻,而后转身走向阿梨。
小姑娘还在练着那些符箓,不需要睡觉的她,此刻竟然慢慢困了,眼皮好似打架,头不断垂下又抬起。
张九阳将她敲醒,道:“别困了,帮我折样东西。”
阿梨一听顿时就来精神了,道:“九哥,是不是要折個龙女姐姐陪我玩?”
张九阳摇摇头,轻声说了一句话。
阿梨眨眨眼,有些不解道:“为什么要折这个?”
张九阳回头望了一眼二爷的头颅,微微一笑。
“就当是你的拜师礼吧。”
……
翌日,黎明。
晨曦之中,张九阳用虾蟹和蚯蚓将二爷唤醒。
“昨晚睡得不错,小子你的《金瓶梅》还有……”
二爷的声音突然停住了。
他诧异地看着自己的手、脚和身子,那种熟悉的感觉让他难以置信。
我的身体……又回来了?
不对!
他很快就意识到了其中细微的不同,仔细感受一番后,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原来是用折纸术叠出的身体,真亏你们想得到。”
他望着自己健全的手脚,眼中闪过一丝失落。
“确实很像,但折纸术再神奇,折出的东西终究也是假的,我注定活不了多久……”
“我没有办法让你活下来。”
张九阳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只是想让你今天亲自去见一见自己的亲人,和她好好道个别。”
“堂堂正正,大大方方,而不只是躲在篮子中。”
二爷闻言身躯一颤,内心深处似乎被狠狠触动到了,眼睛迅速变红,低垂下来。
“秃头爷爷,我还帮你折了些头发哦,你现在不秃头了呢~”
阿梨抱着几乎快比自己还高的铜镜,摇摇晃晃地站在二爷身前。
镜子中,是一个精神抖擞的中年人,头发灰白,五官立体,身体健硕,脸上似是做了些修容,气色不错。
“这样子……是不是太年轻了些?”
二爷又开始患得患失,呼吸都有些急促。
张九阳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我也觉得太年轻了,算了,要不还是别去了,阿梨,收起折纸术——”
“你敢!”
二爷急了,面红耳赤道:“就要这个,另外……”
他支支吾吾半天,最后终于蹦出了一句。
“再帮我买一根鹊簪,她很喜欢喜鹊,有根鹊簪她看上很久了,我想送给她……”
张九阳洒然一笑,道:“这就对了嘛。”
……
集市上,看着二爷手持鹊簪,一脸忐忑地向着烙煎饼的妻子走去。
素茹挺着肚子,她一边擦着汗,一边低头认真地烙着煎饼。
直到一道身影出现在她面前。
“金莲,呸,素茹……”
二爷实在是太紧张了,竟然开口说错了,真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
他十分愧疚地递上那根鹊簪,道:“我,我回来了。”
……
远处,张九阳看着两人相拥而泣,也跟着露出一个笑容。
没过多久,两人竟然连煎饼摊都不顾,跑到一旁的客栈中去了。
二爷还对他眨眨眼睛,挤眉弄眼。
意思很明显,小子帮忙看下摊,我去和妻子温存片刻。
张九阳脸上的笑容顿时僵硬了。
突然感觉自己仿佛受到了某种侮辱,二爷这家伙,是在炫耀他有老婆,而自己没有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