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又下了一场雨,天水巷的青石板地面上一片湿润,整个临江城的空气里都透着春天的味道。
今日晴空如碧,衬得临江城格外热闹,内城达官贵人忙着办春宴,外城街上也熙熙攘攘,叫卖声不断。
与之相比,沈家宅邸就清冷了许多,众人内心都乌云一片。这临江城春日的暖阳,唯独没照到沈家。
书房里,一女子乌发雪肤,头戴羊脂白玉簪,衣着素雅,端坐在黄梨木桌案前,她一手支着头,柳眉微拧,眼底尽是忧愁。
“小姐,”一旁侍候的侍女青黛十分有眼色的端过茶水,填满了茶杯,柔声开口道:“您喝杯茶提提神吧。”
青黛是沈府的家生子,一向伶俐。如今沈家老爷重病,沈家上上下下全由大小姐打理,她自是不敢怠慢。
女子一手拨弄着算盘,面色不改,一幅置若罔闻的样子。许久,她抬起头,看向青黛,轻轻颔首,接过茶杯,一饮而尽。
青黛望了一眼桌上厚厚的一摞账本,小心打量着面前的小姐,只见她额头饱满,鼻梁秀气,眉眼间有几分英气,小巧的唇又为整张脸平添了几分柔美。
小姐当真是好姿色,只可惜生在沈家。于商户女子而言,精明能干才能自持,而姿色最是无用,甚至是致命的弱点。
眼下的沈府就是一块案板上的肉,明眼人都知道老爷的去世不可避免,到时这硕大的沈府就只剩下小姐这个独生女。平日里小姐从不过问生意,老爷病重后才接手沈家大权。
照这样看,小姐根本看不懂账本,无法掌家,甚至也许会被沈家压垮。青黛思量着小姐,也为自己的未来担忧起来,殊不知小姐的目光已经落在了她的身上。
沈明珰扭头看着青黛犹豫的神情,心中觉得有些好笑,但也不甚在意。她如今在意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沈家的未来。
沈明珰转头,看向账本,疲惫得闭上了眼,揉了揉眉心。
她看了这么久的账本,哪怕早有预料,沈家的败落还是超乎了她的想象。十年前的沈家珠宝行日进斗金,人人艳羡。那时谁能想到十年后的沈家入不敷出呢?
如今想来,沈家的祸根,怕是从父亲留恋后宅时就埋下了。
思及此,沈明珰长叹一声,抬头望向窗外,庭院的柳枝迎风摆动,树梢见隐约透着几分绿意,整个庭院都弥漫着一股轻快的气息。
这沈府面上一片生机盎然,可背地里的事情就未可知了。沈明珰半垂着眼,沈家珠宝行表面上在临江城数一数二,可如今从账本上看,能坚持到明年都是难事。
看这账务,想来掌柜的手脚必是不太干净。若是放任下去,只怕最后整个沈家都要破产。
“父亲今日如何?”沈明珰对着窗户,温声道。
这一声把青黛唤回了神,连忙答道:“回小姐,老爷今日精神了不少,想来很快便能痊愈。”
沈明珰闻言,只是轻声笑笑。谁不知道父亲行将就木了呢?这话不过是安慰罢了。
“今晚我想和父亲见一面。”沈明珰对着青黛吩咐道。上次她因为珠宝行的事和父亲意见不合,大吵一架,若是她再不低头,父亲恐怕是要一直和她赌气下去了。
想着父亲,沈明珰内心五味杂陈。父亲不是个好丈夫,母亲在世的时候,他走南闯北,鲜少回家。整个珠宝行的事情全都压在了母亲一个人的身上。后来母亲重病去世,父亲甚至没赶上葬礼。
但似乎父亲又是一个好父亲。除了执迷于纳妾生儿子,父亲没做过对不起她的事情。如今更是把沈家都托付于她。
青黛道了声是,刚欲出门,就看到小姐若有所思的忧愁模样,以为她在为老爷的事情烦恼,犹豫着宽慰:“小姐不必唉声叹气,老爷定能好起来的,到时珠宝行那边自然而然也会好起来的”
“好了。”沈明珰朝着青黛笑了一下,“你快去禀告父亲好了,剩下的我都知道。”知道珠宝行尾大不掉,府里人人自危,父亲恐将离世。
“是。”青黛应了声,依着沈明珰的安排,退了下去。
望着青黛远去的背影,沈明珰长舒一口气,张望了一下四周,确定门窗都关严实了,又埋头看起账本。
她一向不喜欢人侍候,没了人在身侧,她顿感轻松许多。低头看着惨不忍睹的账面,沈明珰眉头越皱越深,终是没忍住低声咒骂了一句:
“上次明明都让账房改了,怎么还是这般乱七八糟?这账房真是一无是处。”
这句话一下打开了沈明珰尘封许久的话匣子,她如竹筒倒豆子般说了一气,心中的压抑也消减了许多。
尽管她一直不解其意,但平日里为了沈家门面,她总依父亲所言,装的是温婉大方。可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呢?
沈明珰看完账本,长叹一声,起身刚欲推开门去找父亲,房门就兀自开了。她连忙后退一步,定睛一看,来人正是青黛。
青黛一手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