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是八面玲珑的性子,以她的口舌,就是没有邢夫人帮衬,她一个人也足够一台戏。
不过,王熙凤清楚,让邢夫人帮她说更能够刺激到李纨。所以,在贾母跟前,王熙凤总是乐意跟邢夫人表演一下婆媳情深的。
她知道,这是王夫人跟李纨绝对做不到的。
李纨看着是老实有才情,也有生活情趣,无论是人情世故还是管理大观园,抑或是发起诗社,她都能面面俱到,不但符合她的身份地位,还能够让人说不出一个不好来。
从这上面说,李纨是比王熙凤强。
就连王熙凤也清楚这一点。
王熙凤生来就是个暴炭性子,行事无所顾忌。王熙凤也曾想过,如果自己还在王夫人手下会如何?王夫人肯定会用那种看不见摸不准却实实在在的手段,让自己一路失控,把所有的人都得罪了,最后将自己扫地出门,顺便将贾琏也除了、把贾赦气死,让他们夫妇顺理成章地成为荣国府真正的主人。
每每梦到这些,王熙凤都会从噩梦中惊醒,然后将女儿抱在怀里,坐到天明。
那个梦境实在是太清晰了,清晰到了让王熙凤坚信,如果不是贾琦告了御状,她肯定会跟梦中那样,被王夫人利用个彻底!
所以王熙凤恨!
恨王夫人的狠毒,
也恨李纨的冷酷。
王熙凤自认自己对待下面的仆妇是严苛了,可对荣国府里的人,无论是上面的贾母王夫人,还是下面的李纨贾宝玉,她都不差,尤其是李纨和贾宝玉两个,王熙凤对待贾琮和迎春这两个亲小叔子亲小姑子还不如她们呢!到头来,巧姐遇了难,李纨竟然袖手旁观!
看到自己唯一的骨肉落到那个地步,王熙凤恨啊,
她恨自己的亲哥哥王仁,更恨李纨贾兰母子!
以前王熙凤是觉得李纨青年守寡还有个儿子要养,是有些可怜,所以在荣国府的时候,贾母王夫人打着荣国府的名义额外优待李纨,王熙凤作为管家奶奶,就是贾宝玉屋里的月例银子迟了也不会迟了李纨那里。
现在?
王熙凤没有把李纨的皮给咬下来算好的!
以前的王熙凤一度相信,李纨是个沉静贤淑的,现在,结合梦境再去看李纨,自然就看到了李纨那沉静贤淑下的嫉妒,对自己深深的嫉妒。
对此,王熙凤嗤之以鼻。
什么玩意儿?!
我替我们自己家、替我们老爷太太管家,干你屁事儿!
果然,李纨见王熙凤不为所动,便道:“我记得凤哥儿进门的时候,你们老爷给的聘礼也不过两万两,如今这个琮儿媳妇竟然越过了凤哥儿去,这恐怕不大和规矩吧?”
王熙凤一拍手,道:“哎呦呦,太太,您看,这里啊,终于有人说了一句公道话了。说起来,那个时候我们还没有分家,我跟珠大嫂子前后脚的进门,那时候的荣国府给我们俩的都是两万两的聘礼,偏生那个时候二太太当家,珠大哥哥的婚事在细处比我的周到多了。如果不是老爷的那些朋友,我都不知道,我跟珠大嫂子谁是长房媳妇了。”
言下之意,当初她跟李纨先后嫁进贾家,李纨不过是一个五品的工部员外郎家的儿媳妇,那聘礼,那排场,都跟她这个荣国府正经了未来女主人相当。
到底是谁在侮辱谁?
王夫人的眼光立刻就锐利起来。
她狠狠地瞪了一眼李纨,又收回了眼神。
这个珠儿媳妇,不会说话就老实一点,别到处乱说!
现在提起这事儿,不是让老太太抓住了机会扫她这个连孙子都有了却还是白身的儿媳妇的脸面吗?!
邢夫人好像没有发现王夫人被踩了痛脚一般,又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贾母扫向王夫人的锐利的眼神。
邢夫人道:“只怕这一次你还是要委屈了。老爷说了,当初张家落难的时候,他因故没有亲自去送张家人,后来张家姐姐又没得蹊跷,老爷心中又有亏欠,加上如今我们手里不缺银子,自然要特特地送上一份丰厚的聘礼,表示我们对张家的重视。”
王熙凤笑道:“太太放心,张家可是我们二爷的亲舅舅家呢。这个我如何不知道?”
邢夫人道:“不单如此。老爷还说,琏儿是长子,家里肯定是先偏着琏儿的,不独家业如此,就是人脉也是如此。琦哥儿呢?早早地借着林丫头,接手了林姑老爷和林家那边的人脉,可不只剩下个琮儿,要靠自己了?老爷也说过,家里照顾琏儿一个已经够呛了,还要照顾琮儿,未免力有未逮,所以,老爷也只能尽可能地给琮儿找个能够借得上力的岳家。琮儿是许家的外孙,又有张家做岳家,将来的路自然就平坦的。所以,老爷这才死皮赖脸地磨着张家,希望张家能够允了这门亲。”
王夫人道:“这门说,这门亲还没有定?”
邢夫人道:“是。如今也只是我们老爷一厢情愿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