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鬓白苍老的眼睛尽是这几十年宦海沉浮的精光。
桓均心头一跳,掌心已出了汗。
崔司徒却飞快收回视线,又恢复了温和的长者模样,不再答他,清脆落下一子,悄无声息地将他包围起来。桓均沉下心,专心对弈起来。
直到一局罢,黑子被白子大龙咬死,他将指尖的黑子放回棋盒,然后对崔司徒一揖,“小子输了。”崔司徒放声一笑,同样将棋子一扔,“你说你输了,可老夫却觉得,输的人是我啊!”
桓均眼前一亮,倏地望向崔司徒,“司徒您…崔司徒摆摆手,示意他不必再说。
“年轻人,放手去做你想做的事吧,让老夫看看,你能走到哪一步。”
桓均克制住自己的激动,往后退了两步,再次重重一拜。
五月中旬末的时候,谢绍回来了。
果不出姜从烟所料,当得知旅贲卫的伤亡后,朝廷第一时间就准备向他问罪。
谢绍拿出匈奴人头与信物,呈给梁帝和众人,他们的态度才稍微好转了些,但依旧对他是赏是罚没个定论。直到崔司徒进言:“陛下,旅贲卫久居长安,初次对敌就能击溃胡敌,还斩落他们这么多人头,将公主平安送至鲜卑维系了两国盟约,正说明我大梁将士之英勇、陛下之明德。”
又道:“近年来,不少中原百姓闻胡便惧,不若将谢统领带回来的人头悬于城门之上,让过往百姓看见,亦知道我大梁将士之勇猛更甚胡敌,如此一来,国威可扬!”众人一听,确实有道理,而且十分光彩。
梁帝就更是心动了。
这些年与周边胡人的小规模战争,梁国败多胜少,胡人常南下劫掠,以至于边境百姓十不存一,不得不南下内迁,中原百姓从他们口中得知了胡人的凶残,就更是畏之如虎。
现在难得有这个机会,梁帝自是希望自己脸上有光。没费什么工夫,崔司徒的提议就被采纳了。既然此事被当成好事宣扬,那对谢绍就该重赏了。于是,才升上副统领的谢绍,转眼间便又授了骠姚校尉一职,已经进入一千石官员之列了。
谢绍再次被连升数级,从一介寒门布衣坐到这个位置,可谓是一步登天,但他行事作风却一如既往地沉稳,丝毫没有因此而张狂,这便更让人满意了。他回到自己的简朴的小院,只有一个门房和一个长随照料起居,家里也没有什么人,父母早已亡故,只有叔婶待他如亲子将他抚养长大,如今还在老家。谢绍确实没因升官而高兴,他脑海里一直回想着当初跟公主的几次对话,其实每一次他都很震惊,心心神动荡,可他现在却能清晰记起她说话时的声音以及那柔中带寒的脸庞。
他坐在院中,看着天上的明月,莫名从怀中掏出那个瓷瓶,里面还有一些药粉,他没用完,或许是舍不得用完。看着白瓷瓶,他忽然想到,那夜月色下,她的肌肤似乎比这上好的瓷器还要白净。
思绪忽的飘远,等他猛然意识到不对回过神时,脸色猛地一变,狠狠皱了下眉,脸上出现一种自责、不该的表情。
他不该想这些,这是对公主的不敬,只是想想也不行。他将白瓷瓶再次收回怀里,他想,他确实该去见一见桓均。
桓均听说谢绍回来之后,本想找个日子拜访他,没想到谢绍主动约见了他。
他打量了对方一眼,身为武将,谢绍的身高要比普通人高处不少,比桓均自己还高出半个头,常服包裹之下,肌肉健壮,很有气势,神态却谦卑。
他五官端正,举止不似一般武将粗犷,倒也称得上一句儒将。
两人约见的地方并不在他们府上,而是金市的一家酒坊。
除了烈酒,酒坊也有许多果酒甜酒,因要谈事,二人便只要了清淡的米酒。
“谢将军,久仰大名。"桓均率先开口。
谢绍拱了下手,“不敢,无名小卒而已,何来大名。”桓均见他一本正经,笑了,“如果我说我是从公主口中听到的呢!”
谢绍瞳仁一动,沉稳的表情裂出一道缝隙。没指哪个公主,但他知道,桓均说的只有她。“公主离开长安前,曾对我提起谢将军,说将军会助我一臂之力,现在看来,公主料事如神。"桓均继续说。听他的语气,似乎跟公主很熟。谢绍想。
“绍能有今日,全仰赖公主。”
桓均发现谢绍话很少,而且对自己防备心很重,也不再说这些场面话,正色道:“你既是奉公主之命而来,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接下来,我欲赴淮南行事,需将军为臂膀。”
谢绍也敛了神色,“要我如何?”
桓均没直接回答他,反而问,“将军可否将公主这一路的情形告知于我?”
谢绍不太愿意,可又不好拒绝,便只能将经过简单描述了几句。
桓均敏锐地从中察觉到谢绍有些异样,却也没想太多,更多的是惊讶于公主的胆魄和气度。
她竟然敢直接与漠北王的部下发生冲突,而漠北王竞也没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