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所以皇帝每次说的话几乎都是一模一样的,而结果也是一样——过不了几个月,她就小产了。
两次小产将她的身子几乎掏空,如今又已经三十岁,如果这个孩子再保不住,袁淑妃知道她就再也不可能有孩子了。所以她今天要了这个锅子,甚至把从别人那里听来的关于皇帝饮食上的小秘密都用了出来,就是想讨皇帝一个高兴,然后求皇帝保下她这个孩子。
如果说她怀第一胎的时候还有过那么一分野心的话,那么到了今天,她是真的只想要一个孩子了,甚至不是想要皇子——如果是个公主,那么会更安全些,虽然公主长大了还是要嫁出去,并不能一直陪在她身边,但至少公主更容易好好地长大,就像大公主身子那么弱,不还是平平安安长到现在了么。
可惜,她掏心掏肺说出来的话,得到的却是皇帝跟从前一般的话语。这些话语听起来是那么体贴温柔,仿佛这屋里的地龙似的能让人暖入心中,可是当你听到第三遍的时候,就会觉得无论下头的炭火烧得多么热,地砖始终是地砖,石头,是捂不热的。
“皇上是不是知道了……”袁淑妃觉得舌头有些不听使唤了。这句话明明是不能说出来的,她比谁都明白。可是此刻,却有不知哪里来的一股子冲动,硬是逼着她要将那个秘密冲口而出,哪怕说出来之后就是个死,她只想死得明白。
一双牙筷挟着块糯米糕放到了她的碟子里。糯米糕洁白如玉,里头夹的是玫瑰酱,颜色却是鲜红的。厨子送上来的自然是切得最好看的那些,红白分明,丝毫不乱。然而这东西是个软的,被皇帝的筷子那么一夹,里头的玫瑰酱就被挤了出来,仿佛半凝固的血一般,触目惊心。
袁淑妃猛地打了个冷战,兴奋过头的舌头仿佛突然被泼了盆冰水一般僵住了。皇帝对她的僵直视若不见,只管把碟子往她面前推了推:“你最爱吃这些点心,快吃一块。”
宫里的嫔妃们都爱吃甜食,尤其喜欢这些玫瑰桂花之类的味道,然而袁淑妃为了保持身材,却是极少吃的。并且她其实不大喜欢带花香的酱,而喜欢梅子杏子之类制的果酱。可是现在是皇帝给她挟来的点心,她也只能机械地拿起筷子将糯米糕送进嘴里,一口口地吃了下去。
糯米糕自然是新蒸出来的,香甜软糯还是温热的,然而袁淑妃只觉得咽下去的糯米糕都堵在胸口,根本下不去。
皇帝一顿饭都在不停地给她挟菜,等到他终于要走的时候,袁淑妃已经觉得胃里胀得要站不起来。勉强起身送走了皇帝,流苏匆匆进来扶着她,连声叫小丫鬟泡消食茶来,目光落到桌上,欢喜地道:“娘娘,皇上果然喜欢鸭血,都用光了。”
须知宫里吃饭很有些个繁琐的规矩,比如一样菜不可吃得太多就是其中之一。今日皇帝将一盘子鸭血都吃光了,可见真是极爱吃的。
不过流苏话还没说完,袁淑妃就猛地转过头去,哗地一口吐了出来。那一盘子鸭血皇帝根本没有吃,全部都喂给她了!糯米糕的香甜与鸭血的腥气混合在一起,她现在只要想一想就根本压不下胸口的翻涌。
流苏被她吓着了,一边替她拍背,一边就想叫人去传太医,却被袁淑妃一手抓住了:“不要去!”
“娘娘,你这是——”流苏也知道袁淑妃有孕不易,这个孩子可是宝贝,见她吐成这样,怎么敢不传太医呢。
“不过是孕吐罢了。”袁淑妃脸色惨白,“皇上刚走就叫太医,传出去成什么样子。”是要让皇帝知道她心里有鬼吗?这会儿她突然又后怕起来了——若是刚才一时冲动把那件事说了出来,现在又是个什么样子呢?不不不,这个秘密还是烂在她心里的好,万万不能说出口!
皇帝走出钟秀宫的时候,夜已经深了。昨天下过一场雪,今日就特别的冷,空气吸进胸中似乎能把人冻住似的。皇帝却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还将身上的衣裳提起来抖了抖,用带着厌恶的口吻道:“这锅子的味儿就是太大了,染到身上就不散!”
杜公公忙上来替他拉披风:“皇上,这风大着呢,可千万别闪了汗。”
皇帝嗤笑了一声,站在风口上没动:“让风吹吹也好,至少散了这味儿。”
杜公公急得不行:“皇上,回去换了衣裳就好,可不能这么吹。”
他左劝右劝,皇帝终于举步,淡淡地问:“西北的消息来了没有?”
“来了来了。”杜公公紧跟在皇帝身后,“郡王妃在督州城已经种完了痘,现在燕州城准备要种痘了。西北那些百姓都等急了呢,到时候怕不要挤破头。”
皇帝唇角弯起一丝淡淡的笑意,忽然道:“蒋宝林近来怎样?”
“还是那样。”杜公公不知道皇帝的话题为何换得如此迅速,但还是立刻答道,“每日在群香殿跟王充容说笑,有时做些针线。”
“若如她这般,倒也好。”皇帝又微微笑了一下,“比她姐姐强些。”
杜公公不敢答话。皇帝抬起头,往一个方向看了看:“那边是西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