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不难受,毕竟蒋梅华是她极疼爱的孙女,也寄予厚望。可是她比小于氏更了解太后和皇后一些,知道除非是她们自己放弃让皇后生下嫡子的念头,否则不要想用朝中大臣们的议论和压力令皇后低头。蒋梅华此次的灾祸,冷血一点说,完全是她自己招来的。
这些话,于氏也暗示过小于氏,谁知这个侄女不但没有明白,还怨恨起皇后和太后来了。凭蒋家,如何能与后族抗衡,一旦被他们发现蒋家人有怨,那结果如何不言而喻,到时候,她们与太后家这点远亲关系,那是根本不足挂齿的。
小于氏红了眼圈,一肚子的话想冲出来,最后却只能硬吞了回去,低下头撕着手里的帕子。于氏狠狠瞪着她道:“我难道不心疼梅姐儿?可梅姐儿算什么,蒋家又算什么,轮得着你来抱怨皇后,你算个什么!被太后和皇后知道,全家人连带着梅姐儿都是个死!梅姐儿小产了一回,难道你还嫌不够!”
这话说得太狠,小于氏不由自主打了个冷战,方才的那点怨气顿时化作了惧意,喃喃道:“不,不会吧……”
于氏头疼地按了按自己眉心:“不会?凭什么不会?难不成太后娘娘怕你?”
蒋丹华瞪大了眼睛听着,这时才道:“可是,可是姐姐是皇上的妃嫔,皇上难道就看着姐姐小产吗?”
于氏转头瞪了她一眼:“住口!这些事,小孩子家不要插嘴!”
蒋丹华受宠惯了,虽见于氏这样疾颜厉色,也并不怎么害怕,只小声道:“皇后娘娘不也要听皇上的吗?”
于氏不知如何说才好。皇帝虽然是皇帝,可如今后族把持朝政,皇后和太后把持后宫,皇帝连自己的孩子都保护不了,到底谁听谁的,不是一目了然吗?不过这些话大家尽管能在私下里议论,却是不敢拿到明面上来说的,蒋丹华这样心无城府的,于氏哪里敢让她听这些?
小于氏比女儿明白些,闻言不敢再说,低声道:“母亲不要动怒,儿媳知道了。”
“不单是你要知道,等进宫去的时候,也得好好向梅姐儿讲讲这道理。让她安心养好了身子,以后——以后总有机会……”于氏最后一句话说得略有些底气不足,蒋梅华已经办错了一次,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这个机会了。
小于氏低声应了一声,心里想着大女儿,微微红了眼圈。不敢让于氏看见,只得转头望向车窗外面,一时间马车里死一般寂静起来。
曲江沿岸的草地上,已经支开了一片片的锦帏。开国数代,承平日久,奢侈之风便渐渐起来了,富贵人家都用锦绣绫罗围起一处空地,让女眷们在其中饮宴。这些锦缎在阳光下光华灿烂,比鲜花还要耀眼,形成了一道风景,常令刚入京城的人看得目瞪口呆。
一下马车,曹氏和蒋燕华果然就看得发呆了,曹氏喃喃道:“这,这都是上好的绸缎啊……”江南多蚕桑,她又是擅刺绣的,自然看得出好坏。这些锦帏里有些料子,居然是珍贵的妆花缎或织金缎,是中等富贵人家都舍不得拿来做衣裳穿的!
景氏倒是全不在意地瞥了一眼,笑道:“早听说京城里讲究在上巳节斗锦,果然是真的。”
曹氏茫然道:“斗锦?”
景氏笑道:“就是各家以珍贵的锦缎围成帷幕,锦缎越是贵重,就越彰显了帷幕中人的身份。”说白了,就是斗富。不过有些布料按规矩商人是不能穿用的,所以单是有钱也不行。
曹氏忍不住道:“那这些锦缎不是就废了吗?”彩色织物下水之后便会褪色,一般最多洗两三次,看着就面目全非了,有些富贵人家,甚至不穿下过水的衣物。而这些锦帷都是在地上支起来的,难免染上泥污,必须下水清洗才能再做它用。然而平白地洗了一次,这样锦缎做的衣裳,那些富贵人家还会穿么?可若是赏给下人,这却又不是贱籍者能穿的。
景氏掩口笑道:“既是斗锦,斗过自然就无用了。”
曹氏嘴唇动了动,最后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桃华游目四望,却摇了摇头:“浪费。”视线所及之处,全是一座座锦帷,就这一天,浪费的布料少说也在千匹。上巳节如此,平日可知,这偌大一座京城,如此多的官宦勋贵人家,也不知浪费了多少东西。
景氏不在意地笑道:“习俗如此,大家都不能免俗罢了。”她在娘家时也是不穿下过水的衣裳的,倒是成婚之后节俭了好些,然而给蒋莲华做的衣裳仍旧是只穿一次的。
景氏一边心不在焉地跟曹氏搭着话,一边四处张望,似乎在寻找什么。
这一带最好的地方都已经被人占了,蒋家的官位,只能在外围随便找个地方坐下。小于氏正要指挥仆役们铺设,景氏却笑道:“大嫂,这里没有树荫,只怕母亲受不了这阳光,不如再往那边找找?”
小于氏并不想折腾,只想快想铺设下来,安顿好众人,她便可得暇去附近的娘娘庙替蒋梅华上香求子。但景氏抬出了于氏,她若是不同意,岂不显得她不如景氏孝顺?虽然暗中咬牙,却也只能道:“那你们再去找找,看附近可有更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