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仙儿陡然抬头,心中惊疑不定,喉中短促地逼出一声。
只见已死去的密忒来瞪着她,眼下有血,宛若壁中犬视,身上的长白袍被腹伤血污。
他大笑着说话,话语中俱是怨毒之色。
林仙儿确信她方才绝对已杀了他。她心下一转,暗忖道所谓秘传之法,原来如此。
对他来说,恐怕寻常人的致命伤都算不得什么。
她很快反应过来:“你说的什么,我只听人话,不听狗话。”
“你杀了小巴!”他仿佛很愤怒,也很委屈。
林仙儿淡道:“那我对它说声对不起。”
密忒来又怒咆,一蹦欺身,连出七拳,他拳风利如刀,刀如水,冲人前胸、后背、眼脸、脖子。他这样的招式虽全无章法,但其力道之大只怕挨到一丝五脏六腑要俱碎,丝毫不得疏忽。
林仙儿足下生风,见缝便躲,肢干灵活宛如水蛇。她手上有剑,她此时出剑定然是为杀人。
她杀人极快。
慢了,她便不出。
对手滑不溜秋,密忒来又是暴烈性子,激愤之下更为不耐。
他一拳既出,嘴上更是歹毒:“你怕什么,你只会躲躲藏藏?”
“我又不一拳打死你,我得慢慢折磨你。”
“你知道圣教的血刺刑吗?就是把人的皮一点点剥了,裹在木桩上,再从嘴巴捅进你的肠子里。”
林仙儿听罢忽而粲然一笑,敛剑入鞘,足尖一凝,终于不再躲闪。密忒来不察她收剑动作,以为她终于要和自己一决高下。
他大喜过望,当即高声道:“好哇!”
林仙儿凌空跃起,双指如电,直射他眼睛 ,密忒来全然不惧,以拳袭她胸口。
她骤然变指为掌,双掌齐出,凭空以掌力一推,借他拳风力劲急滑出两三丈。密忒来狂怒追去,林仙儿飞鸟般在空中翩然翻身,引臂翕张,衣袖鼓鼓,双掌带起气劲朝四周击飞。
这一掌法蕴藏的内力不可谓不深!
殿中七八个火盆翻飞,流星飞火般朝他迎面盖去。密忒来眼瞳一缩,瞬息间拍出七八拳,七八个银盆都被他打了个稀巴烂。
林仙儿却已凌空在他之上。
她足尖一踢,忽一只滚烫的火盆直扣到他眼睑。
“你做什么!”他眼前一黑,骤地惨叫一声重摔在地。
林仙儿毫不留手,空中火烬俱旋踢到他身上。密忒来肌肉扭曲,惨叫连连,在地上滚来滚去,但他睁不开眼,越是滚动越是沾撞到地上碎裂的烧火盆,火星越烧越大。
他嚎叫声如厉鬼,刚开始还在说些如何折磨人的狠话,须臾便涕泗横流:“疼……救我……救我……放了我……”
“救救我!救……救我……”
神殿中只剩下他一声又一声的痛呼。
火势愈发旺盛,在壁画前如金光腾跃,他的衣物已快被烧成灰烬,但皮骨肌肉竟在烧灼中又不断新生。火势不灭,他的躯体也在新生中不断被烈火折磨。
林仙儿眉头颦蹙。
密忒来在地上滚打呼喊,口中呜咽呢喃不住,说的已不再是汉话。
但她听得懂他在喊什么,换作是任何一个人都听得懂,因为他喊的是妈妈。
林仙儿从小就没有了娘,上辈子死的时候唤的是阿飞。
她拔起剑,在烈火中削下了他的头颅。
他的身体仍在火中熊熊燃烧。
头颅一路淌血滚到一旁,毛发终已烧尽 ,面目烧得焦黑模糊,唯有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不甘地瞪着上空。
最上空盝顶中央的藻井圆轮如日,金碧辉煌,壁画天女手引骏马神车,两翅天人、天狗、骆驼等瑞兽皆列在旁。
谁也分不清这儿到底是地下,还是天上。
倘若他见过天空,也许又是不同。
林仙儿走过去,用手轻捂住他的眼睛。
她的掌心柔软而湿润,他的呼喊和鼻翕渐渐平息,如太阳缓缓沉没入寂静。
过了一会儿,林仙儿才站起来,沿着方才的方向,她在寻找路。
壁画碎裂一角,如鸡蛋破壳,隐约透出路来,前方的光芒柔和而美丽,恍若溶溶明月拂照在身上。
她盯着脚下的路。
光,那些光芒并不被她看在眼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