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第一个,让我完全看不清真正意图的人。”班莒从峨眉一众女侠离开后的视线死角走出来:“你对江湖人的态度,既不是纯粹的忌惮,也不是完全的保护,所以我真的很好奇。这位……未来的天子,你究竟想做什么呢?”
我侧过头去看他:“现在的你和在唐东山面前的你很不一样。”
班莒不以为然地耸耸肩:“大概吧,不过难道在楚赦之面前的你和真实的你没有区别吗?”
我的眼睛轻轻眨了眨,斩钉截铁道:“你对我有敌意。”
班莒一噎:“我的敌意可是要见血的。”
我笑了:“那就是怀疑了。你是怀疑我骗了你,还是怀疑我骗了楚赦之呢?”
班莒身上的气息变了,隐隐带刺的尖锐柔软下来,他撇了撇嘴:“你这人好没意思……不过,想诈你一下是真,但我的问题也是真的,唐东山从没看错过人,可是你的身份——作为楚赦之的朋友,我已经看不透他的选择了,所以只能来问令他改变如此之大的你。”
“——你是因为对江湖有所图,才去接近楚赦之的吗?”
我的目光落在了班莒的黑色的长发上,唇边笑意模糊:“你刚才称呼我为未来的天子,是唐东山对你说了什么吗?”
班莒道:“唐东山如今的境界,与传说中的破碎虚空之间只差临门一脚,他对我说过,他在等一个人,一个能给他带来机缘的人,那个人,非真龙天子莫属。”
我忍住了对这个说法的嗤之以鼻:“真龙天子现在就在上京的龙椅上坐着呢。”
“他还不够格。”班莒耸肩:“别看我,这是唐东山自己说的,他大多数时候都神神叨叨地,不过没猜错的话,现在龙椅上那位应该是你父亲。六皇子,你不会生气吧?”
父亲、皇帝、真龙天子。我沉默着微阖双目,有什么东西在心口回荡。我喃喃重复:“天子……”
班莒误会了我的沉默,表情变得有些尴尬:“你真的生气了?”
我缓缓摇头,眼神变得飘远:“你认为,天子为什么是天子呢?”
班莒挑眉:“我这儿有恭敬的回答,也有不恭敬的回答,恭敬的我不想说,不恭敬的你介不介意听呢?”
我笑了:“你真是个有趣的人,”手心上扬,这是一个邀请:“请讲,我保证,就算以后真的成为皇帝,我也不会秋后算账。”
班莒毫不客气:“除了开国皇帝是打仗打赢了才当的天子,剩下的还不都是因为有个好爹好祖宗么?”
我摸着下巴,评价道:“听着虽然粗糙,却也有些道理,那你觉得怎样的人堪为天子呢?”
班莒不确定地回答:“治理国家,护佑百姓?”
“能做到这两样的不是只有天子。”我又问:“你认为,江湖人是百姓吗?”
班莒觉得自己在一个个提问中掉进了陷阱:“这个问题,我更想听你的答案。”
“云何是人,得名为天?云何人王,复名天子?”我摇了摇头,朝他伸出一只手:“跟我来。”
班莒不明所以地握住了我的手。
我垂头看了一眼两人相交的手,有心提醒他这只是一个邀请一起走走的手势,而不是真的要他拉上来,不过……算了,现在提醒怕他尴尬,一会儿他反应过来会自己发现的。
“王领国土,正法治世,修令增广,教诲修善。然而为天子者,亦有诸多限制。我想做的事并非每日端坐在龙椅上发号施令就能达成,也不愿把自己限制在一个生来就有的立场上。”唐东山用的不是轻功,而是道诀,虽然比起楚赦之缺了一丝温度,但也实在是超乎想象的迅速——不到一柱香的时间,他就将我从宣城带到了天水镇。与现在的混乱的宣城截然相反,此时的天水镇家家户户炊烟袅袅,是吃晚饭的时候。除了被我安排寻找通往平罗山密道的人手在忙碌,其余普通百姓都在正常地享受祥和宁静的生活。
班莒看着路边的人烟气出了神——他几乎从有记忆起就开始做杀手了,比起这温馨的“人气”,他更熟悉的是死人,对他来说前半生最有温度的东西就是杀人时喷溅到脸上的鲜血,那血是滚烫的,然后迅速变冷,粘哒哒地沾在身上,寖到心里,变成了他洗不去的罪恶。
他握着的这双手很温暖,手指修长,指腹有一层薄茧,却一点都不粗糙,一看就是双灵巧的手,一双……干净地令自己自惭形秽的手。
我发觉了他的走神:“你在想什么?”
班莒道:“从前在杀手堂,我接过四百六十八单,死在我手上的人超过千数。以六皇子的立场,我是否罪无可恕呢?”
“至少要判个斩立决吧。”我笑睨了他一眼:“你是在向我自首吗?”
班莒张了张嘴,又复而闭上:“知道我杀了这么多人,你还愿意请你师父治我的病吗?”
“你知道吗,有道德,有羞耻心的人才会像你一样自卑。”我的目光从他脸上移开:“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