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低,宛如一根细线,断断续续,孱弱又顽强,始终没有消失。
宋元安在刚刚落雪的时候就有些犯困,卧在榻上浅眠片刻。
心有所思,琴声也一同落入她的梦中。
梦里,公主府还是那个公主府,主苑还是那个主苑。但天是晴朗的,白云悠悠地在天空院墙边边漏出一角,竹林翠绿,桃枝上连贯点点粉嫩,四周一片春意盎然。依然是连书晏,坐在石桌前,桃花的影子横亘他的半张脸,揉入他的眸中,他指法变动着拨弄着琴弦,琴音击石般清越动听。
一曲终了,连书晏抱着琴想要离开,宋元安恋恋不舍地拉住他的袖子,“还想听。”
连书晏没有回头,衣袖被温暖的春风卷起,桃花簌簌落下。
“殿下说好的,用一首曲子来交换,在下已经做到了,还请殿下遵守承诺。”
即便是在梦里,宋元安却依然能感觉到胸口弥漫着因他疏远,而感受到的淡淡哀伤。
“我想听《凤求凰》。”
不知道是不是敷衍,连书晏声音冷清地道:“我不会弹这首曲子。”
宋元安陡然心悸,睁开眼睛,屋内温暖的烛火,驱散梦中的惶然。
屋外已然漫天大雪。
回到熟悉的环境中,宋元安一瞬间有些恍惚。就在这时,一串飘渺的琴声闯入她的脑海中。一一*有艳淑女在闺房,室迩人遐毒我肠。宋元安猛地打了个激灵,翻身从榻上跳了下来,一股脑地往外面跑去,太过急切,落地时甚至都忘了穿鞋。还是流风眼疾手快,拉住她给她套好的鞋袜穿上披风才放她出门。
推开院门,宋元安看见了在大雪中弹琴之人。石桌一角放着盏风雨灯,微弱的火光照亮青年琴师如雪般亮白的面庞,他穿着紫色的狐裘,发上积雪,白茫茫一片。
指尖被微弱的灯火照亮,带着斑斑点点的殷红。宋元安出来的那一刻起,他也抬眼看向宋元安,眸底最深处倒映着烛火,好像散落在院子里的两颗星辰。“连书晏,你疯了!”
这样的大雪天,他竟然还没走,还留在这里。他究竟弹了多久的琴?
宋元安的情绪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剧烈地波动过了,此时此刻,她的心仿佛被这道琴音缠绕,细密如丝的琴声,要将她的心脏勒出一道又一道血痕。
连书晏却还在朝她笑:“殿下愿意见我了,是消气了吗?”
她冲上前去按住他抚琴的手,但却在触摸到他手指的瞬间被冰得打了个冷颤。
他的手被风雪冻得如寒铁般冰凉,因为连续弹了太久琴,柔软的指腹被锐利的琴弦割破,流出的鲜血,都快凝成了冰霜。
宋元安将手炉按在他的掌心,她没想到连书晏这人居然能对自己这么狠,“你干嘛自讨苦吃,我不出来,你就要大雪中弹上整整一个晚上的琴?”
“*未见君子,忧心v掇啜。”
连书晏任由自己的手被她捧着,冻僵了的五指贴在炉子上,缓声念道:“亦既见止,我心则夷。”他垂着眼眸,眼睫毛上的霜雪随着他的抖动而落下,“今日下午殿下一声不吭就把我丢下,我来找殿下,殿下不愿与我相见,我心中惶恐不安,担心被殿下就是厌弃,不知道怎么样消解殿下心中的怒火,只能笨拙地效仿殿下,亲手抚琴向殿下赔罪。”
“若是能让殿下消气,别说是弹一夜的琴,就算是弹上三天三夜,也是值得的。”
连书晏话说得好听,只求宋元安原谅,句句没提他今天干了什么事。
宋元安估摸着,他是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错了。宋元安被气笑,“我可没有折磨人的爱好。”“那殿下现在气消了吗?”
连书晏眨了眨眼睛,“殿下,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宋元安发现,他真的很会撒娇。
虽然明明知道他此举是故意做作,目的就是想博得自己的同情,可是看到他被雪淋得惨兮兮的,脸都冻青了,宋元安的心怎么也硬不起来。
“我可不敢。”
宋元安要是说她还生气,只怕连书晏又要继续坐回去为他抚琴。
连书晏这才松了口气,但很快,他又试探性地往主苑探头,“那…殿下现在可以允许我进去了吗?”宋元安回头望去,隔着雪幕,主苑的灯火好似热气腾腾的蒸炉,大雪中向上飘着温暖的白烟。
宋元安看他颤抖着搓着手炉,明白他是真的冷,念及他回西苑还要穿过漫长的风雪,夜路又不好走,于是松了囗:“抱着琴滚进来。”
连书晏遂笑逐颜开地滚进屋中。
这一夜,连书晏留宿主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