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此刻给她的感觉,似乎和从前有些不同了。
如果是以前,连书晏知道他们此刻的状况,肯定会想尽一切办法救他们。
可现在……
她竟然,在连书晏眼中看到了闪过的一丝决然寒意。
连握住她,扶她起来的手掌,也那样冰冷。
裴望舒一时噎住了。
同时,屋内的俘虏们也都朝他簇拥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道:“陛下,你今天来是来救我们的吗?”
“你那天能够跟那个公主走,看他对你好像不错,你一定能引诱那个公主帮忙,你也能求那个公主带我们出去的,对不对?”
“陛下,那群魏国人根本就不把我们当成人,你一定要想办法把我们从这里弄出去吗?”
连书晏沉默片刻,却道:“我不会救你们。”
众人一愣,裴望舒也不解:“陛下什么意思?”
“你们喊错了,”连书晏冷漠地道,“我早就说了,我已经不是你们的陛下,我是魏国的奴隶,是侍奉在魏国五公主身侧的男妾,我救不了你们。”
裴望舒不可置信:“不…不是……”
她上前拉住连书晏的衣袖,急得快哭出来了,“你是不是还在记恨那天父亲对你做的事?他…他那是一时气急,担心你受辱,他年纪大了昏了头脑!你原谅父亲好不好,他到底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舅舅,你救救他!”
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她必须得抓紧连书晏,裴源的伤势不能再拖下去了。
她压低声音道:“那位公主喜欢你,对不对?你能够成为她的侍妾,她甚至愿意带你过来看我们,就证明你在她心里还是有分量的,你去求求她,就让她给我父亲请个大夫,或者给点药就行了,表弟,算我求求你……”
“还不明白吗?”
连书晏抽走了衣袖,掷地有声地道。
他的舅舅,裴源。
从小像傀儡一样操纵他、打着外戚名号夺走他父亲留个他的江山,像防贼一样防着他的舅舅,霸占了父皇留给他的江山,还霍霍得一团乱麻最后导致国破家亡的舅舅。
还有这些哀求他救命的亲族。
他们只在乎自己的性命,他们有问过他这两天来过得怎么样吗?
他们光知道求连书晏,有想过他若是想要把他们都救出去,需要付出什么代价吗?
或许是想过的,不过他们只关心自己,根本没有人在乎连书晏怎么样。
经历了太多失望,麻木,脱敏,连书晏已经波澜不惊。
上一世,他究竟是蠢到了什么程度,才会一次一次无条件地拼尽全力地为这些人周旋。
为了保住他们的性命,让他们好过些,一次次牺牲自己的尊严,跪地去讨好,阿谀奉承那些魏都的贵族,在痛苦到了极致的时候,因为担心连累他们,连死都不敢去死。
甚至不惜以命去逼迫最爱他的人,给他们换取回到故乡生活的机会。
可笑的是,他们刚回到楚地,丝毫不理会他这个尚在魏国控制下的旧国主的生死,立刻聚集兵马筹谋复国。
……
连书晏很早之前就认清了一个道理:楚国亡于裴氏。
争权,内斗,贪腐。
当初在北伐形势一片大好的情况下,裴氏害怕主将立功,不惜撤兵,给了魏军养精蓄锐的机会。
在魏军浩荡南下的时候,裴氏负责转运的大批军粮不知所踪,导致前线溃败。
亡国并非他这个国君造成,连书晏才不要去承担国破家亡的全部恶果。
在江山覆灭的尽头,他承担了作为一个国君职责。
牵棺献降,保全黎民百姓的性命,是他作为国君,对这个倾覆的国家,最后的仁慈。
“救不了,不是我不能,是我不想。”
“做人,总要活得自私一些。”连书晏摇着头,“都到了这个时候了,我当然要为自己着想,我不想救你们,因为我不想被你们拖累,建康城外,我从魏军手里保住你们性命,已经对你们仁至义尽。”
“我今日来这里,也只是为带今月走,至于你们,从今往后,和我再无关系,你们好自为之。”
他这辈子,不会再管他们了。
话罢,连书晏拨开众人,寻找裴今月的身影。
裴今月一直躲在角落里,蜷缩成小小的一团,只有当连书晏喊出他名字的时候,才抬起头来。
裴今月是连书晏小舅的儿子,他年纪还那么小,又失去了父亲,连书晏无法用对待旁人的方式来对待他,放任他继续留在罪奴司,他得带他离开这个地方。
只带裴今月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