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话,不是刺人,就是在嘴硬,说点好话,大概率是为了形势压着性子骗人。
周拂菱死死瞪着须清宁。
须清宁说完,又垂眸,暗暗抿唇,似在思忖和懊恼什么。
他又把剑鞘横到她的身前,语气温和了些:“先走,出去再说。”
周拂菱却站起来,说:“我丢脑子?师兄,是你先不告而别,是你先突然冷落我。不过是我问了你一声是否结侣,你就对我避之不及,躲了整整十日!”
“我之后,便是找你也找不到,找到也要隔人传话,上次凤车见了,你待我客气得如待外宗来的门客,说几句话就打发我。你对我如此不满,不如把我赶出冰鉴峰,断绝师兄妹关系,不是更好吗?”
“你说什么?”须清宁却猛地抬眸,目光也生寒,“第一,我离开冰鉴峰,只有九日。”
“第二,你我先前关系明明如此稳定,你倏然说出那般惊人话语,还不准我躲开思忖一二?!”
周拂菱生得柔美,此时听见须清宁这样的话语,杏眸盈上雾,竟是楚楚可怜。
须清宁望了她一眼,别开头,垂眸,没再看她,睫毛微动,“你当时的话,着实也不冷静。我希望通过分开,你能清醒一些。你不过是被宁朝雪之流刺激了。”
“我也应该告诉过你……我对父亲和况允初发过誓,不结侣。”
周拂菱:“你说的是不和你继母况允初那样的凡族人结侣,不是不和仙族人结侣。但这种誓言本身就很不合理,无法解决任何问题。”
“……”须清宁无声地瞪着她,双眸生寒光,眼尾却染上棠色。
周拂菱却用目光暗暗描摹须清宁的脸。
清冷俊绝,如玉树琼枝。
这时,她的目光好像成了画笔,她不止描摹他的轮廓,却还有他的情绪,他的想法,以及他带给她的感受。
而每次这么做,周拂菱都突然感觉,她仿佛和身边的一切脱离,化为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
这是很空的感觉。
她经常有这经历,小时候就是,她经常这样描摹她的家人,揣度他们的话和想法,却感觉自己和他们脱了节。
那时,父母告诉她:
“孩子,作为一个小姑娘,你人生最重要的事,有三件:
第一件,是获得力量,杀死所有反对你和你家人的人;
第二件事,爱你的家人,忠于家人;
第三件事,找到一个心仪的男子,和他相爱,组建家庭。”
他们也给她看了许多话本,赞颂那些拥有幸福快乐结局的故事。
如《墙头马上》《牛郎织女》《田螺姑娘》等等。
周拂菱印象里,那些话本里 ,讲述的都是女子和男子相爱后,付出一切,最后获得赞誉、赢得爱她的丈夫和听话的孩子,美满一生的故事。
因此,周拂菱尝试做过第三件事,对须清宁也尝试过,但每次她尝试,都会产生一种无比别扭的感觉。
因为,她面对一个长相、气质在她喜欢范畴的男子时,她想做的不是付出,而是会生出暴戾的控制欲,筑牢的冲动感。
对这么一个人,她只想筑成牢笼,把他困在里面。她却也无法生出太多真实的情感冲动,每次尝试,换得的只有几分茫然。
她喜欢站在牢笼外,默默地观察这个人。
周拂菱这时,心里又生出了那暴戾的控制冲动,汹涌难抑。
她却垂下眸。
她记得母亲也说过,在一切尘埃未定时,不要轻易展现恶意,要温柔,要顺从。
她也从那位母亲身上学到,要隐匿锋芒,韬光养晦,不要轻易对人致命一击,会暴露自己。
所以,周拂菱饶是产生了这种感觉,也低下头,做出了相反的反应,她哭了。
她低头,眼泪淌过脸。她本就生得清丽姣美,这会儿清泪落下,梨花带雨,显得十分委屈。
须清宁蓦地愣住了。
他像是不知所措,张了张唇。
手指张合,向她走近一步,却是不知说什么。
却忽见上方山石再次抖动。
轰隆——
一声巨响,似是有什么在朝他们倾轧而来。
周拂菱还没动,须清宁却猛地抱住她,把她丢到背上。
“长明”剑出,以剑气化为护阵,稳固住她的身子,须清宁身法疾动,冷着脸带她朝康荒斋外突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