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她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那不是袜子,是她脚后跟的皮掉了,在地上拖。
最初的两个月,黎遥住在医院的重症监护室。全身烧伤92%,意味着她的死亡几率也是92%。她全身皮肤都烧烂了,刺痛无比,在医疗资源紧张、药剂告急的当下,医生们只能用食腐的蛆虫为她清理伤口。
像她这样的人还有很多。矿星爆炸直接导致了三十万人死亡、数百万人受伤。比起尸骨无存的遇难者们,譬如原主的双亲,黎遥是幸运的,她起码活下来了,哪怕活得有些辛苦。
那段时间,矿星所有医院住满了烧伤的患者,政府负担了他们的医药费。
但也仅此而已。
没有人提过扑灭地心深处爆炸引发的火灾,没有人想过要如何安置数以亿计以矿场为生却一夕失业的居民。
毕竟,在联邦,A1809这样的矿星多到数不清,选择放弃比拯救要容易得多。
如今,这座星球四分之一面积的地下,仍有失控的烈火不分日夜地燃烧着。曾是星球荣耀、亿万矿星人赖以生存的矿场变成了众人心头挥之不去的噩梦。这里早已不适合人类生存。爆炸发生后的十年里,大地荒凉,寸草不生,人们牛羊一样成群结队地搬离故土,只有黎遥这样穷到买不起一张车票的,才被迫留在矿星呼吸有毒的空气。
虽然毁容了,但她还算幸运。
因为烧伤时只有四五岁,年纪还小,骨骼还在生长,黎遥严重变形的五官复位得很好,保留了半边正常人的脸,身体的其他部分也没有因为炭化而截肢。
往事总是不那么令人愉快的,黎遥含糊过这个话题:“快回家吧小妹妹,你家里人呢?以后晚上别一个人出门了,这里不安全。”
被联邦放弃的星球治安极差,青少年随机打人、团伙斗殴,流浪汉拦路打劫,屡见不鲜。
而这种事黎遥也不是第一次做了,她装神弄鬼的业务熟练极了,百试百灵。
毁容了就是这点好,面具反戴,冷不丁就能吓人一跳。
不少人骂她怪物、丑女,她倒觉得,自己有点像华夏民间传说里的夜游神。
那是位在夜间四处游荡的凶神,负责监察人间善恶。
总在夜晚出没的治安官啊。
和她一样。
但今天还是有些冒险了。
刚才那小混混逃跑姿势虽狼狈,但速度极快,他不是普通人,而是一位速度异能星主。
这个世界和她从前生活的地方最大的不同就是多出了一个名为“星主”的职业,该职业以语言、文字沟通星辰,获得星球赐福,拥有异能,就像刚才那小混混,虽然只是最低级的身体强化,但真要对她出手,她半点反抗余地都没有。
普通人和星主之间的差距,宛如鸿沟。
黎遥用食指指节碰了碰做工粗糙的黑色面具,触感冷硬。
她本来也是有机会成为星主的。
只是,初次觉醒星球赐福需要以文字作为桥梁,联邦语言和她从前知道的那些语言都不同,而本该启蒙的那段日子,她躺在医院,一次又一次地从鬼门关爬回人间。
等好不容易痊愈了,其他问题又接踵而至:没钱上学、学校以她的相貌会吓到其他学生为由婉拒她入学……种种原因导致时至今日,黎遥仍然是个大字不识一个的文盲。
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在矿星,哪怕成为了星主,也不见得有什么光明的未来,看刚刚那个小混混就知道了。
她的职业规划是成为一名药剂师,不用识字,只需要会辨识提炼药物就行,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还能找到修复容貌的办法。
顺手救人只是个小插曲。目送小妹妹走回了主干道上,黎遥拎着购物袋哼着小曲儿,心情很好地继续朝家走去。
今天运气好,罐头店的老板看她可怜,多送了两只临期罐头给她,她舌灿莲花连声祝福老板长生不老永远不死,把对方感动得又多给她塞了一罐。
黎遥的家是一处废弃的矿洞,掀开地上厚重的铁皮门,露出下方的洞,她顺着木梯爬进洞穴,昏黄光影打在坑洼石壁上,几盏老旧的煤油灯照亮不大的矿洞,四张简陋床铺设在洞穴两侧,占据了绝大多数空间,而在洞穴中间,一个简易的加热锅炉中,煮得软烂的食物散发着香味。
“遥遥回来啦?准备吃饭了。”锅炉边的女人声音嘶哑粗涩,她舀了一勺肉汤盛在铁皮罐头充当的碗里,递给黎遥。
女人身着长裙,披散着一头长发,最大限度地遮住了那张面目全非的脸,她坐在木椅上,膝盖以下的部分空荡荡的,在那场爆炸中,她失去了小腿、容貌、嗓子和三根手指。
“谢谢二妈。”黎遥接过碗,目光扫过另一边坐着的独眼女人,又问:“小姑呢?还没回来吗?”
那年父母双亡后,收养黎遥的是三个同样在爆炸中死里逃生的女人。
独坐一侧气质冷淡的是黎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