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出行,诸兄弟姊妹有两眼挂青黑的,有闭眼打瞌睡的,有神情倦怠的,有精神萎靡的,唯有裹儿仿佛有使不完的精力。
裹儿上了马,朵儿骑在旁边将她护着,一路往前走。走了半下午,朵儿仍不见小县主叫哭喊累,心中纳罕,虽是官道,但这路不平坦,人马车过,扬尘飞荡,弄得人灰头土脸,然而这小县主却如没事的人一般。
马车里的李显担忧不已,掀车帘望去,只见前头骑兵整整齐齐的,分不清哪个是女儿。
“都怪你,裹儿一向好强,便是累了,也不会说的。”李显道。
韦淇笑说:“她脾气倔。显,你劝不了她,还说我呢。放心,她的骑术比一般的男子都强。”
话虽这么说,韦淇和李显都一直提着心,直到晚间在驿站住宿,裹儿还在马上没下来,说要再溜达一会儿。
韦淇正要说她,李重润笑道:“你们进屋里,我去接她。”李显韦淇等人进了屋。
李重润走到裹儿面前,笑对她说:“公主,请下马。”
“公主”二字轻得就像春风一样,但依然被裹儿灵敏的耳朵捕捉到了。
裹儿震惊地看向重润,重润恍若无事人去牵缰绳,她电光火石间明白阿兄猜到这次回京的意义。
凌晨圣旨急诏回京,重润震惊过后,一路上左思右想,又见天使对自家尊重异常,猛然间明白了缘由。
这十多年间,为着立储,拥李派和拥武派斗得你死我活,拥李派以当今的皇嗣为首,拥武派自然以武氏兄弟为首,仇恨不能解。
圣人又落入了当年太宗皇帝立储的困境,立皇嗣李旦,则武氏不能活,立武氏,则李氏不能存。
所以圣人选中了远离纷争的阿耶,他与皇嗣是一母同胞的兄弟,与武氏仇怨不深。
“快下马去歇息。”
这话惊醒了裹儿,她慢腾腾道:“腿疼腰酸,一动就疼。你不许叫别人来看我笑话。”
说完,她又意味深长地看着重润,笑了一下。重润摇头,示意她不要再提那事,又催她下马,走过来双手护着,道:“慢点下,不用怕。”
裹儿笑着冷哼一声,才将腿慢慢搬过来,下来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幸好有重润扶着。
“你这是何苦?明天不许再骑马。”重润扶着她进屋。
瞧见人来,裹儿忙装作正常,待人走过了,才道:“不行,我若是明日不骑了,别人定会笑话我。不行。”
重润跌足叹道:“你呀……”裹儿笑起来,回了屋。因人数多,裹儿与六娘仙蕙合住一间。
仙蕙也学过骑马,看裹儿走路的姿势便知道她今日骑马伤了大腿肉,送走重润后,笑她道:“明日可还要逞强?”
“要。”裹儿龇牙咧嘴坐在榻上。
仙蕙道:“真是没罪找罪,没苦硬吃。”
姊妹正说着,忽然朵儿带着宫女提热水进来,裹儿忙正襟危坐。
只听她道:“驿站简陋,只备了些热水来,请两位娘子略作盥洗。奴婢会些推拿按摩,六娘子和七娘子若是不嫌弃,就让奴婢试试,缓解疲乏。”
仙蕙道:“好,车厢又闷又狭,我正好洗洗,也松散松散。”
裹儿初学骑射时,就被师傅教导过如何护着自身,也答应了。若是再不按按,只怕明日要爬不起来呢。
于是姊妹在宫女的服侍下盥洗更衣,朵儿给两姊妹推拿一把。过了半响,又有人送上饭菜说:“王妃说了,娘子们都累了,不用过来,在各自房中早些休息,明儿一大早要赶路。”
吃罢饭,姊妹便睡了。次日东方泛白,就有人叫她们,洗漱完,略吃了粥菜,便要启程。
韦淇招手让裹儿过来,笑说:“身上累不累,疼不疼?昨儿过足了瘾,今儿该跟我们坐车了。”
裹儿昨晚睡足了觉,且朵儿按得好,身上并不疲乏,只是大腿略有不适,但这是骑马的常事,且又上了朵儿带的药,便说:“万事开头难,我已开了头,中途而废岂非不美?再者,外面天高地阔,比车内强多了。”
李显见她坚持,只好叮嘱:“累了就过来坐车,不要逞强。”裹儿笑着应了。
一行在十多天后,终于踏入了神都。裹儿远远看见一座高耸入云的建筑,那建筑上立着展翅欲飞的凤凰,心中震撼不已。
“那是什么?”裹儿问道。
朵儿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脸上顿时露出得意的神色,道:“那是明堂,又号通天宫,高三百尺。”
裹儿赞道:“如此壮美的宫殿,亘古未闻,盛矣美矣。”
离城门还有二里路时,朵儿对裹儿道:“小娘子去里面歇歇,进了城人多,怕冲撞娘子。”
朵儿本以为还要劝几次呢,没想到裹儿一听这话,就应了,立刻下马上车。
裹儿进来,韦淇忙将她搂在怀里,道:“热不热?瞧你这一头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