盏鎏银灯,脸庞一半沉在影里一半没在光里,见元恕看过来,他轻轻举了举灯笼,把那两具干瘪的焦尸照得清清楚楚,道:“这才是他们本来的模样,他们早就死了。”
………“元恕心中忽窒,移开目光,一言不发地推开门走了出去。
偌大的客栈一片岑寂,似乎落一根针下去都能听到清晰的回响,问题随之而来,客栈还挺大的,元恕压根儿不知道掌柜住在哪儿。
“从后院开始找,遇到刚才那种人……鬼定住就行。”元恕一声令下,众人慈案窣窣地下楼,刚一推开客栈后院的木门,一只利爪携带阴风就扑面而来,元恕脚尖拧转,躲到一边的同时甩出锁链,缠住袭击者的脖颈狠狠一拽。胡不归提高鎏银灯,照出对方陌生又熟悉的面孔,是白天那个小二,可他已然堕恶,嘴里发出“嗬嗬"怪叫,像个破烂的风箱,还被锁链灼烧得痛不欲生,是个实打实的厉鬼。
堕恶的过程难道真的不可逆吗?
元恕攥紧金光四溢的锁链,恰在此时,旁边柴房的门突然打开,那个国字脸的钱掌柜探出头来招了招手,道“这边,快进来。”
“走。“胡不归一招定住小二,拉住元恕的手腕,闪身进入柴房,钱掌柜也不废话,麻溜地带着五人钻进地窖。借着矮桌上一盏昏黄的油灯,元恕也不拐弯抹角,直接就问道“掌柜的,琉璃京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吗?外面的人为什么白天正常,入夜后却发狂?”
这钱掌柜看起来年不过半百,白日里还神气活现地和一群小年轻抢客,此时蔫头耷脑地坐在矮凳上,从灵魂深处散发出的一种疲惫至极的苍老,道“我也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我只知道昭圣皇后一开始不是皇后,是帝师,在大璃行云布雨,救死扶伤,深受百姓爱戴。后来太子殿下出生,她又成了太子太师,她将殿下教得英明睿智又宅心仁厚,我们都以为将会拥有一个英明的君主,王朝的辉煌将千秋万代…”
他难以承受似的顿了顿,使劲揉了揉脸庞,继续道:“可太子登基成为明熙帝,一切就都变了,帝师变成皇后,横征暴敛,修建通天塔,还弄出什么琉璃四宝,民间跟风效仿,根本不堪入目!!!”
林琅道“连续教了两位皇帝,昭圣皇后对大璃图谋已久。”
钱掌柜纠正道:“不,确切来说是三代,她大概两百多将近三百多年前就来了大璃。”
元恕捏着下颌若有所思,道“你接着说。”……“钱掌柜紧紧抱着自己的手臂,“明熙十五年,大宁攻至琉璃京,通天塔不知怎么地突然就倒了,大火蔓延,我还记得那火烧在身上,钻心得疼,可等我再次醒来,琉璃京又恢复成原样,甚至回到了先皇当政的时候。”“起初还有很多人跟我一样都还是清醒的,包括我店里的小二,但渐渐地他们也变成了恶鬼,白天同我谈笑自若,一到晚上就要杀我。”
胡不归凉嗖嗖地插了一句:“你也已经死了,侥幸至今,也是不易。”
掌柜露出一抹苦笑:“我知道。”
旋即,他咬紧牙关,脸上肌肉颤抖,痛苦得无以复加:“所以,有时候我恨不得送上门去让他杀,可我不甘心,我不想变成那副鬼样子!”
他又指了指满地窖的划痕:“我每隔一天就会在地上划一道痕,直至今日我已经划了七万多道,两百年啊!整整两百年!”
顺着他的手指,元恕等人这才注意到地窖的四面墙壁上布满了“正”字刻痕,一划又一划,一个又一个,铭刻着两百年日复一日的苍白岁月。
元恕突然明白了今日掌柜的一见他们就眼冒精光,热络地招呼他们进店,他不是觉得来了大生意,而是……终于见到了这座琉璃京之外的人,看到了希望。掌柜泪流满面,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望着元恕“你们是我第一次见到的外来人,求求你们,给我一个解脱,给琉璃京一个解脱!”
这个被孤独煎熬了两百年、被恐惧磋磨了两百年的亡魂,声泪俱下,声嘶力竭。
璀璨的金光在元恕眼底流转,像花一样层层绽放,琥珀色的瞳孔瞬间变得熔金般灿烂。
元恕居高临下,漠然道“如你所愿。”
话音落下,磅礴的力量从四面八方汇入元恕的身体,仿佛江河湖海骤然倒灌进一条狭窄的小溪,肆无忌惮地冲垮堤岸,撕裂河床。
元恕猝不及防,难以承受地踉跄后退,被胡不归一掌抵住后背。
肩膀在颤抖,指尖在颤抖,她整个人都在颤抖,仿佛冷到了极致,也痛到了极致。
可元恕感觉不到痛。
她只是晕,天旋地转,眼前光怪陆离掠过无数模糊的画面,好像被卷成了狂猛迅疾的风暴,耳中轰隆作响,却又有一道道凄厉的声音穿过轰响,无比清晰,犹如万千刀剑齐发,狠狠刺入脑海……
“救救我!”
“好痛好痛!谁来杀了我???”
“神啊!让我们解脱吧一一”
这不是钱掌柜一个人的愿望,是琉璃京在祈求,是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