俯身将雨水尽数挡下。
“你说我是不是很无情,都到了这个时候,想着的还是你对帝国的贡献?哈,拉格尔我告诉你,怀特·萨利克就是这样没心没肺的无义之人,你跳起来骂我啊,打我啊,照着这,照着脸打。这一次,我让你一只手要不行的话,我让你两只手怎么样总抱怨打不过我,现在给你机会了,你怎么就不珍惜?”
少将大人轻轻抱着好友冰冷无声的尸体,另一只手空余着的手上,指甲深深嵌入了掌心,沿着指缝流出细细的血线。
“拉格尔,你先别闭上眼睛,你看着我,看着我——”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我会用那个人血肉祭奠,庆你大仇得报。”
“届时,再请你安息。”
一字一句,杀气弥散,恨意冲霄。
他一直以为自己十七从军,见惯生离,看淡死别,亲如手足般的士卒手下亡于战场,失神低落几天后终能看淡。今日今日,方才知晓何为挖心剖胆,肝肠寸断。
因为那是他的挚友,他的兄弟,更因为他是死于宵小,陨于诡计。
其怒冲天,其恨欲狂。
直到拉格尔的雄父嚎啕痛苦地冲上前来,少将大人方才放开对方,将拉格尔因为自己的动作而凌乱的发丝一一捋好,正要离开之际,却突然发现他的右手姿势有点奇怪,掌心之中隐隐像是攥着些什么。
他一根根缓慢而又小心分开已经逐渐僵硬凝固的纤细手指,终于在数分钟后看清了临死之前他的好友牢牢纳入掌心的东西。
一缕有些焦黑的发丝。
触目惊心的银白色。
少将大人仓皇而茫然地踉跄倒退几步,险些没被绊到直接摔倒在地。
始终关注着少将大人状态的巡逻小队队长见状,连忙上前打算搀扶住他,却又被对方猛地推开。
他像是疯了般地冲向现场停靠的飞艇,全速驾驶着它往自家宅邸的方向飞去。
星历3522年7月13日,拉格尔亡,举国同悲;同日,星盗菲尔德失踪,至此音讯全无,舆论四起。
也是在同一天,回到宅邸后就将那枚变石耳环找出然后捏碎的少将大人,双眸失神地凝视着于粉末中央静静躺着的指尖大小的金属仪器,回忆昨日总总,终是忍不住失声痛哭。
原来,他亦是帮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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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历3522年7月24日,庭审开庭日。
自菲尔德无故失踪后就一直被各种言论攻击的少将大人于昨日方才不顾雄父的劝阻,和萨利克家族彻底断绝关系,将名字从族谱之上抹去。他穿上代表自己军衔的白色军装,佩戴着帝国军部的军徽,提前了一个小时踏上了前往军事法庭的道路。
数月之前,他一口气起诉了包括洛仑特,赫耳斯,塞瓦特在内的数十个贵族,涉案人员近百。
然而他孤身一人在原告的席位上静静坐着,一直到正式开庭的时间为止,偌大的法庭再没有第二人出现。
这是一场没有法官,陪审员,检察官,副检察官,书记员,鉴定人,辩护人,被告,旁听,庭警出现的“审判”,荒诞滑稽得就像个彻头彻尾的闹剧。
“上负家国,下愧好友。”
“庸将误国,庸将误国啊”
暮色四合,夕阳西下,于原告席位上枯坐一整天的少将大人忽然抬手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低声呢喃了几句。
他站了起来,对着法庭正中墙壁上那个巨大的帝国章纹肃穆恭敬地弯腰一礼,而后摘下自己的军\帽,军\徽,军衔章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桌面之上,一寸一寸留恋而不舍地轻抚过,片刻之后,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少将或许这个时候我们已经不能称呼怀特为少将了。
若是现场还有其他人存在的话,他们会相当惊讶地发现,那位帝国过去最年轻的少将,曾经笔挺矫健得如同白杨树般的脊梁而今微微佝偻着,明明才是二十出头的年纪,走起路来,失魂落魄得像是日薄西山的老人家。
却是一点精气神也没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