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第78章
薛满堕进了一团云,一团柔软到令人意识昏沉的云。她被托举在淡淡的酒香中,感受到春风拂面,夏雨消暑,秋高气爽,冬雪融化……
什么乱七八糟的!
她陡然回神,一把推开失智的某人,他在做什么,疯了吗!“我没有疯。"许清桉不问自答:“从今往后,你我无须再打机锋,恒安侯府不缺婢女,不缺管家,缺的只有一位世子夫人。”“你,你分明说看中了一名贵女!”
“你如今再猜,便能准确无误地猜到她姓甚名谁。”他静静地凝视着她,瞳孔倒映出她的手足无措,那是一种急于否认的慌张。
她扯过架子上的披风,口不择言地道:“你马上要满二十,正是娶妻的好年纪,我祝你能寻觅到合心合意的妻子,届时定为你们送上一份厚礼。”
听听,多没心没肺的一番话,将她摘得一干二净。他不再阻挡她的离去,只道:“阿满,你不能总想着避风,却不收容港湾。”
有璟阁的隔音很好,好到明荟、云飞听不到雅间里的争执。他们见薛满慌张跑出,一言不发地往楼下跑,便匆忙向苏合、俊生道别,齐齐跟着离开。
回程的马车上,明荟听见薛满口中念念有词,什么“不可能“开玩笑”他昏了头"等等,显然与恒安候世子有了分歧。是怎样的分歧,能叫小姐眼波氤氲,浑是春心荡漾的姿态?明荟暗自心惊,殊不知薛满心底全然不是这么回事。她想,少爷是一时糊涂,才会做出冒犯之举,等他恢复清醒,他们便能回到坚固如铁的主仆关系,又能相互扶持地走完一生!可她脑中响起另一道声音:要说坚固如铁,夫妻不是比主仆更坚固如铁?
薛满立即反驳:男女之情是这世上最薄弱的关系!今日是一双有情人,改日又翻脸不认人,随便出去瞧瞧,哪家有权有势的人家里不养姬妾?便说老恒安侯,他足足养了四个妾室!那声音道:那关许清桉何事,他父亲此生只娶了他母亲一人。薛满道:那是因为他死得早,但凡他活久一些,活老一些,指不定要纳几个妾室。
那声音道:所以你不讨厌许清桉,之所以逃走,是怕他将来会辜负你。
薛满揪紧帕子,慌乱的心徐徐变冷,沉向未知的深渊。少爷那样那样的好,好到光想到他,都能叫她神采飞扬。他会喝她炖的猪肺汤,难喝也不打紧;吃她剥的卢橘,生虫也不责怪;戴她绣的荷包,丑模丑样也不嫌弃。他会气她做冒险的事,替她清理伤口,愿意用自己换取她的安全。他从不否定她的情绪,共享她的快乐,安慰她的难过,纵容她的奇思妙想。
她也曾梦到与他亲密接触,短暂的脸红心跳后,便会被巨大的阴影笼罩。
他说得没错,她视他为避风的港湾,并且贪心地希望,避风的期限能是永久。
谈情说爱是毁灭一段感情最简单的方式,而她不想失去少爷,也不能失去少爷。
她以为他们有心照不宣的默契,可他今晚用尖锐的言辞、柔软的亲吻捅破窗户纸,揭开她的一厢情愿。
他不满足于主仆关系,想要建立更亲密无间的契约,譬如……与她成为夫妻。
一股久违的痛心震荡胸怀,薛满随着马车颠簸,闪现记忆深处的某些片段。
那是名缩在马车角落,无声落泪的少女。她不敢哭出声,只能咬唇隐忍,泪珠顺着面颊滚滚滑落。
要是不贪图嫁给三哥便好了,与他做一辈子的兄妹,也好过反复见证他爱上别人的狼狈。
无论哪种情感,都比男女之情要持久牢固,不会叫人痛彻心扉,不会叫人难以自拔。
她不要再喜欢上任何人,渴望任何一份感情,期盼与谁长相厮守。一个人很好,守护好自己的心便很好。
又下雪了。
瑞清院中悄寂无声,书房的窗沿堆着雪,薄薄的窗纸透着些许亮光,不一会便暗了下去。
许清桉靠着椅背,长眸阖紧,与黑暗融为一体。冬夜漫长且安静,静到他能听见雪的堆积,风的躁动,怒意的悄然扩散,又消失得无影无踪。
怒什么,怒她重逢后的无动于衷,或是一装到底的决心?在意识到先动情的那刻起,他便丧失主动权,将喜怒哀乐全交由她来决定。
初时他想得简单,婚约也好,未婚夫也罢,威逼利诱使对方退出,再设法让阿满点头嫁给他,厮守便是水到渠成。但现实一波三折,她的家世显赫,未婚夫权势滔天,是恒安侯府都难以抗衡的存在。饶是如此,他从未想过放弃,若是不战而败,与懦夫有何区别?端王殿下今早命人送来一封信,信中声称,只要他放弃阿满,便会帮他寻回娘亲,助她成为堂堂正正的侯府夫人。端王殿下好手段,准确找出他的命门,以此来引诱他主动退出。阿满与娘亲,孰重孰轻?
许清桉对娘亲的记忆非常遥远,面容声音均已模糊,牢记的是她温柔的语调,精致的绣工,以及长年累月的劳苦。为养育他,娘亲吃了许多苦,却没有分毫的怨言。祖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