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含枝虽然早已知晓这小可怜是个自卑的性子,可却实在没想到他竟自卑到如此地步。
受了伤第一反应不是在意自己的伤而是怕她生气?
“这说的什么话?”
她心下一软,忍不住宽慰他,“你不要总是将自己放在很低的地方,也不必在意旁人的眼光,你是为了你自己活,而非旁人。”
“更不要妄自菲薄觉得自己没用,你是柳念渡,全天下也只有一个柳念渡。”
傅含枝弯了弯唇,琥珀似透亮的眸子含笑,“你一向听我的话,如果我现下告诉你,我觉得小满是个很好很好的少年,你会因为你自己的认知来反驳我吗?”
柳念渡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
她是他捧至心上宁愿用血肉供奉的神灵。
他永远都不会对她说半个不字,哪怕与他自己相悖。
见他如此乖觉的模样,傅含枝这才满意地颔首,朝他抿唇一笑。
殿内烛光暖融,端坐在椅子上的少女唇角轻弯,容色清莹如玉,秀雅绝俗,偏生额间朱砂嫣红,又天生带着一抹艳。
只一眼,便让柳念渡星眸轻颤,慌里慌张地收回眼神,不敢多看。
傅含枝正端着茶盏,倒也不曾注意到他的小动作。
她方才回来时周管事便已告知情况,这会看他重新恢复天真活泼的样子,便知晓他没什么大碍,提着的心顿时放了下来。
又与他闲话了两句,便赶紧差人扶着他回去休息。
少年走后,傅含枝也起了身,去内殿换了身轻薄的衣衫,准备去沐浴。
夏弦为她取下珠钗,春诵则带着丫鬟去准备沐浴的物事。
因着她家公主不喜沐浴时有人在跟前伺候,于是她们安置好一切后便自觉地退了出去。
淡然宁静的熏香在殿内萦绕,香气正浓时,少女一身素衣走进了浴室,乌黑的长发款款垂在腰际,更衬的身姿纤细。
她蹲在池边,探手撩了撩水花,便见浅色的花瓣在水面上悠然飘荡。
傅含枝眉眼微弯,解开衣裳,赤着脚踏进汤池,甫一进去,温热的水便争先恐后地涌了上来,轻柔抚过她的身体,洗掉一身的疲乏。
她悠闲舒适地靠在池壁闭目养神,只是有那么一瞬,没来由地觉得好似忘了什么。
傅含枝睁开眼睛,仔细思索,但还是未想起来,她秀眉微蹙,索性放弃了。
想不起来的事情,那必定是不重要的事情。
既不重要,那忘了便忘了罢。
傅含枝又重新阖上了清然潋滟的眼眸,这一点子莫名也被理所应当地抛之脑后。
窗外,天色渐晚,将将入夜时分。
茶楼小间的云纹窗半开,细碎的暗光透过檀色的篾帘筛进屋内,屋里只点了一息烛火,满目暗淡。
迟韫玉醒来便发现自己躺在茶室里的软榻上,身边只有一个长风,没有他想见的那人。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头痛欲裂,还是忍不住低声问道:“枝枝呢?”
他还未彻底从梦中回过神来。
待对上长风莫名的眼神,男人下意识张开的唇才微微顿住,他喉咙干涩,艰难改口:“…公主呢?”
从甫醒来的两句话,都是在问公主。
他家大人竟是丝毫不在意自己的身体。
也是,他早该知晓的。
可是…
长风忍不住心底叹气。
他不忍他家大人失魂落寞,却也不敢说假话。
犹疑了片刻才慢吞吞道来,“公主,公主她别院来人禀报说,府上的柳公子扭伤了脚,公主一时放心不下便回去了…”
缓慢的语声越发低,一字一句落在耳畔,迟韫玉只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冷,连血液似乎都凝固了。
也无一处不疼。
不知是因为风寒还是旁的什么缘由。
冷得他发抖,疼得他忍不住红了眼睛。
迟韫玉死死地攥紧了手掌,目光怔然,眼中红色与暗色交织,眸光如一汪幽寂深潭,不断起伏着森寒的涟漪,冷得可怕。
她放心不下那个男人,所以就能放心得下他吗?
什么时候,原来不顾寒风会给他关窗户怕他冷的姑娘也去在意旁人了。
再没有人关心他,再没有人放心不下他。
他又成了被抛弃的那个。
一向冷静自信觉得世间所有事都可以信手拈来的男人,从没有哪一刻如现在这般急切茫然的想用什么去留住一个人。
可是他遍寻不得方法。
不断翻涌的情绪如一道道巨大的浪花吞没了迟韫玉的理智。
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若是他就此死了呢?
若是他死在她离开他的时候。
她会不会有一点后悔没有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