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没有半点询问,甚至没有给阿殊回答的机会,就惬意的松了肩膀,一副松快的样子。
“其实知不知情都无所谓,不过魔域向来是不养吃里爬外的废物。”
他眸底阴鸷,薄唇吐出的话也冷到了极点。阿殊顿时感觉喉头哽咽。重玹是误了什么,是嫌他和修同太过亲近还是嫌他向来是拖后腿的那个。
他有些像被抛弃的小孩,彳亍着,哽咽着,不解着呢喃,“重玹……”
“差点忘了,”重玹笑着打断他,可笑意不及眼底,总让人心底发寒,“你曾经是被逐出涂山的,想来也没有什么归所。”
他化出一件物什扔了过去,“那我就赏你一处栖身之所,快滚。”
他专挑着阿殊的痛处去刺,说出的话比刀剑更尖锐,“重玹,你到底怎么了,你今天是去哪儿了,为什么一回来就这样……”
“我去哪儿你不知道吗,好大的一张网,又好狠的计谋,想必是修同替你出的主意。念在往日的情分上今日我不杀你,可你别想着我会放过修同……”
“重玹!”阿殊当即喝止重玹的话,“你究竟怎么了……魔气当真侵蚀了你的神智吗?”
重玹伸手便将他的离魂召回,一拂衣袖将阿殊震得却步,手中的东西也脱力跌落,他竭力忍着喉头的铁锈腥气,目光触及了地上那个物什。
那是一个暗红色的,似茸尾状的一个令牌。同为狐族,阿殊自然知道这是青丘赤狐族的令牌。
“滚吧,否则你连自己都护不住。”
又一声冰冷的嗓音传来,阿殊眼底朦胧却依旧探手将令牌拢进掌心,若是自己在青丘站稳,重玹也不必留在这魑魅之地。
令牌在手中攥的发痛,而阿殊也似想明白般,“你自然有你的理由,我听你的就是了,若是还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就在这儿等着你。”
虽然他知道可能性微乎其微。
在夜间暮色下,曾经亲如父子的两人,一人踟蹰向夜色,一个停留在夜色。
看着阿殊远行的背影,重玹冷峻的面上才露出了忍痛的神色,晨时的伤口还没愈合留又被方才的一记撕扯流出了汩汩鲜血。
*
子时一道惊雷蓦然作响,惊的入睡的元衡瞬间清醒。他看向远处那张宽大的床,整齐空荡。
那是赫君承的床,因得他一次又一次的逃跑,赫君承便将自己的床搬了过来守在他身边看着他。
夜深了,他却还没有归。
不知出于什么心理,他取了大氅想出门寻他。本来相互怨恨的两个人,在经历生死一别之后反而生了惦念之心。
可元衡到底是多虑了,他赫君承是谁,他是人间帝皇,是一代枭雄,是妖界之主,如今又怎会出意外。
所以在那个他担心的背影出现在他瞳孔中时,连带着的还有一群骤然丧命的妖。
像是察觉到什么,赫君承骤然回过身,眼底的漠然化为一片柔水,踏着血雨腥风,踏着冬日的凌冽向他走来。
恍惚间,元衡似乎看见了他在边关的样子。他为将,踏骨洒血在所不惜,断臂埋躯义不容辞,可他们做的这一切难道不是守庙堂安宁,百姓安居吗,可为什么,他觉得错了呢。
“醒了?”
他平静的问他像如老友攀谈,可眼前分明还洒着热血。
元衡默不作声的后撤一步,“沾了血了。”
赫君承探手在脸上一抹,原本散落的几滴血被他擦成一片,他弯了眼角,嘴里打趣的问道:“顾将军这是心疼我?”
“一定要这么活吗?”
元衡嗓音低沉,而赫君承也察觉了自己的自讨没趣,瞬间冷了神色,“否则呢?死在动乱下,死在朕亲封的大将军手中,无人收尸,无人祭奠,留在这世上的,只有数不尽的谩骂和一个暴君的名号。”
“我宁愿这样活的人不人鬼不鬼,反正在你顾大将军的眼里,我不一直都是这样的一个人吗。”
不是的。
一开始不是的。
一开始的赫君承无助又可怜,让顾悬景头一次生了怜悯,动了恻隐。相伴长大的这一路,究竟是什么变了呢。
“我只是不明白,”赫君承扬了扬头,竭力忍着汹涌的情绪,闷闷的问道:“凭什么只有我该死。”
元衡的心忽然像是被什么抓住一般,无端刺痛起来,他想起从前这个小皇帝揪着他的衣领,恶狠狠的说着,“朕是一国之君,你们最该死。”
如今再次听到他说这样的话,才明白原来时间真的能磨平所有棱角。不论是他如今的不解,还是他曾经的咬牙切齿,总是透出了他心底的无助和难过。
“陛下九五之尊,自该万寿。”
那时候小顾悬景是这么答的,如今的元衡依旧是这个答案。
赫君承听了没有当初解气,反而冷哼一声,鄙夷道:“虚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