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金门楣,三层雕梁画柱的楼阁,汉白玉的石狮门拱,这里,曾是千锦最熟悉也是最骄傲的地方。
千家的玉石轩。
景物依旧,人已更迭。门楣上烫金的千字,已换成了大大的“杜”字。千锦站在门楣下,浑身都在发冷。
“东家!”轩里的掌柜的和十几个伙计从门内迎了出来,只是远远地,并不敢靠近前。
“东家有令,以后这里的账务由千锦公子负责盘查。”十三又换上了一副肃杀之色,对众人举起了手里的令牌,令牌上刻金的篆字,在日光下熠熠生辉,大大的一个“杜”字,仿佛在无声地提醒所有人,这里的东家,姓“杜”。
“千公子。”老掌柜立时反应过来,重新欠身为礼。
千锦好不容易收拾起了心绪,没有做声,随着十三往内院走去。多么熟悉的树,回廊,庭院,池塘,小桥,红漆的大门,甚至就连堂上的摆设也没有变。
千锦坐在他常坐的软榻上,透过轩窗看外面的满树海棠,这里是他自幼坐到大的位置,他在这里几乎度过了他所有的幼时、少时的时光,跟着爷爷学查账,及长,他坐在这里查账,他是这里的主人。
曾经是这里的主人。如今他回到这里,翻阅他曾翻阅过无数次的账册,却不过是在替人做嫁衣裳。
“这间玉器行,是爷送给四少爷的陪嫁。”十三站在屋子中央,欠身禀告:“爷吩咐千锦公子一定要细心打理,待四少爷与孟王爷正式成亲后,再交还给四少爷自己打理。”
十三的话仿佛一根根钢针,直插/进千锦的心里,他只觉心痛得厉害。他忽然扬手,将桌上的账册“啪”地一声,全扫到了地上。
十三在地中间跪了下去,双手将一个玉匣奉过头顶:“这是爷赏千锦公子的。”
千锦猛然一惊,目光落在十三手中的玉匣上,立时觉得气血上涌,几乎站立不稳。
“请千锦公子入玉。”十三微垂着头,他的声音依旧镇定,只是举着盒子的手却有些微微颤抖,他低声道:“千锦公子,请不要让十三为难。”
千锦的脸色惨白,他从软榻上站起来,一步步走到十三身前。只是几步路的距离,他却有些精疲力尽的感觉。
颤抖着接过玉匣,打开。锦绣之中,嵌着一柄做工极精巧的玉狗,圆润、剔透,冰种翡翠所雕。
千锦咬着唇,克制着自己的颤抖:“一定要在这里吗?”
“是。”十三低声道。
“在你面前?”千锦颤抖的声音里,蕴含着无尽的委屈和愤怒。
十三暗暗咬了咬牙,支起一膝,将身体转过去,背对着千锦重新跪好。
千锦的手握上玉狗,真想就将它摔碎在这理石地上。他克制着自己的冲动。
千锦知道杜云轩的用意,杜云轩绝对不会认为这是在有意折辱自己,他只是在提醒自己,让自己记得自己的身份,即便可以出府行走,代他查账,自己到底只是个贤婢的身份,是他杜云轩的一个玩物,荣也由他,辱也由他。
手中的玉狗越来越凉,竟有些刺手。千锦微闭了双目,用手褪衣。足足有盏茶时分,千锦才重新站得起来。
昨夜承恩,他受了许多苦楚。他一直刻意隐隐,不肯露出半点不适。这好不容易修养了半日,再次含进玉饰,实在是肿胀难忍。尤其是在这间屋子里,他更是觉得耗光了所有的力气,便是勉强站着,两条腿都哆嗦得厉害。
他勉强收拾好衣物,才对十三道:“你可以向丞相交差了。”
“是。”十三应了一声,站起来,弯腰去捡那些被千锦扫落的账册。
“是他弄掉的,让他自己捡。”云轩清朗的语音,让十三和千锦都瞬间惊出一身冷汗来。
十三又跪了下去:“十三见过爷。”
云轩从门外走进来:“滚出去吧。”
十三再叩头一礼,起身退了出去,顺手带上了房门。
“丞相。”千锦的手心里全是冷汗,他屈膝跪下去,体内的痛楚让他的额头上也沁出了冷汗。
“含了玉狗了吗?”云轩的语气淡淡地,坐到软榻上,顺手推开了轩窗。
“是。”千锦尽量让自己的语气自然。
任何委屈的情绪,在丞相大人看起来,都是可笑的,千锦觉得自己已经很可怜了,就不用再变得可笑了。
云轩没再说话。千锦犹豫了一下,半跪着,一本一本捡起了账册,整理好,放在桌子上,然后,走到云轩跟前,再跪了下去。
云轩眉峰轻扬:“懂事儿多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