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猜他一定是忘了,”他的妻子坦然地说
以前他在家里总是受到一定的尊敬,那是一种混杂着赞赏和敬畏的尊敬他和女儿之间现在还残留着的那种随便关系是他自己刻意追求的但是这种随便只限于说话随便而已,口气总是很尊敬的不过,不管以往的关系如何,他们之间缺乏一种爱然而现在,他连他们在干些什么也不知道了他对他们的事情已经不再熟悉他有时在饭桌上见到他们,有时见不到他有时也听到一些他们在干的事情,但大半听不到有时候他们的谈话让他摸不着头脑,因为他们谈的是那些他不在时他们打算做或者已经做过的事情更让他伤心的是,他有一个感觉,家里许多事已经没人告诉他了杰西卡开始感到她自己的事情不要别人管小乔治神气活现的,好像他完完全全是男子汉了,因此应该有属于他自己的私事了这一切赫斯渥都看在眼里,心里不由产生了伤感因为他习惯了作为一家之主受到尊重至少在表面上他感到自己的重要地位不应该在这里开始走下坡路更糟糕的是,他看到他妻子身上也滋长着这种冷漠和独立不羁的情绪他被撇在了一边,只有付账单的义务
不过他又安慰自己,他自己毕竟也不是没有人爱的家里的事情只好由着他们来了,但是在外面他总算有了嘉莉他在心里想象着奥登公寓那个舒适的房间,在那里他曾经度过好几个愉快的晚上他想象着一旦把杜洛埃完全抛在一边,嘉莉在他们的舒适小屋等着他回来的情景这一切将多么美妙啊他抱着乐观的态度,相信不会出现什么情况会导致杜洛埃把他已婚的事情透露给嘉莉事情一直进展那么顺利,因此他相信不会有什么变化的他不久就会说服嘉莉,那时一切都会令人满意的
从看戏的第二天起,他开始不间断地给她写信每天早上一封信,又恳求她也这么做他并没有什么文学修养,但是他的社会阅历加上他对她日益增长的爱使他的信写来很有一点风格每天他趴在办公室的桌上精心构思他的情书他买了一盒子颜色雅致,上面有他姓名首字母的香水信纸,他把这些信纸锁在办公室的一个抽屉里他的朋友们对他这么伏案疾书不胜惊异那五个酒保怀着敬意看他们的经理有这么多笔头工作要做
赫斯渥对自己的流畅文笔也不免吃惊根据主宰一切人类活动的自然规律,他自己所写的东西首先对他自己发生了影响他开始体会到他笔下表达的那些柔情蜜意他写得越多,对自己的感情理解越深他内心的情感经过文字的表达把他自己迷住了他认为嘉莉配得到他在信里表达的那份情意,对此他深信不疑
假如青春和美丽在花信时节应该从生活中得到认可,那么嘉莉确实值得人们的爱恋她的经历还没有使她的心灵失去清新和纯洁,这正是她的胴体的魅力所在她的水灵灵的大眼睛里满含着温柔,而没有一丝失意的痕迹一层淡淡的疑虑和渴望困扰着她,但这些只是使她的目光和话语带上了一种企盼的表情不管是不是在说话,她的嘴有时会露出伤心欲泣的样子不过她并不经常忧伤,这是因为她的嘴唇在发某些音时口形的样子就好像是哀怨的化身,惹人怜爱
她的举动怯怯的,没有一丝泼辣她的生活经历使她和那些威风凛凛的夫人们不同,她身上没有专横和傲气她渴望人们的眷顾,但没有勇气去要求得到它即使现在她仍缺乏自信,只不过她已有的那点经历已使她不那么胆怯罢了她想要欢乐,想要地位,不过这些究竟是些什么东西她还糊里糊涂每天,人生的万花筒赋予一些新的事物以光采,于是这个事物就成了她所追求的目标可是当那万花筒又转动一下时,另外一些别的东西又成了尽善尽美的东西了
在她的精神世界中,她天生的多愁善感,像她那样性格的人往往是这样的许多东西会在她心里引起悲哀那些弱者,那些贫苦无依的人,一概激起她的伤心每次那些脸色苍白衣衫褴褛的人带着可怜的麻木神情从她身旁绝望地走过,她的心就为他们痛苦傍晚时分,从她窗口可以看到衣履寒酸的姑娘们气喘吁吁地从西区某个车间急急往家赶,她从心底深处同情她们她会站在那里,咬看嘴唇,看着她们走过,摇着头沉思着啊,她们可以说一无所有,她想,缺衣少钱是多么凄惨褪了色的衣服从她们身上垂下来,令人看了心酸
”而且他们还要干那么重的活!”这是她唯一的喟叹
在街上她有时看到男人们在干活拿着镐头的爱尔兰人,有大堆煤要铲的运煤工人,从事某种重体力活的美国人这些人令她感慨万分她现在虽然不用做苦工了,可是苦工比她身历其境时更让她心寒她透过一层薄雾般的想象看着这些苦工,一种朦胧幽微半明半暗的光线那正是诗的意境看到窗口的脸,她有时会想起自己的老父亲在磨坊干活,穿着沾满面粉的工作服看到鞋匠在往鞋子里打鞋楦,看到地下室的窗子里铁匠正在炼铁,或者看到高处的窗子里木匠脱了外套,袖子卷得高高地在干活,这一切都令她回忆起磨坊的景象,使她伤心不已,虽然她很少说出来她的同情心始终倾注在做牛做马的下层社会她自己刚从那个苦海里跳出来,对此当然深有体会
赫斯渥并不知道他交往的是这么一个感情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