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大人,死的是幕僚许冲,昨夜身亡……”
吕公弼匆匆地走入马车,眉头紧锁着道。
“许冲……”
吕夷简回忆了一下,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其貌不扬的瘦高男子,擅长祭祀礼节。
他的幕僚团队很大,巅峰时期不下数十人,长子吕公绰如今在任知县,就调了七八名得力的幕僚去相帮,此番自己外任兖州哪怕事发突然,准备得也很充裕,各方面的人才都带上。
不过这个许冲如果没记错,不是祭祀礼节的首位人选,而是第二位的替选,属于幕僚里较为边缘化的人物,因此吕夷简的印象也不深,询问道:“如何去世的?突发病疾?”
吕公弼声音压低:“尸体脸色紫黯,手足指甲也呈青黯之色,似是中毒而亡,当然也可能是服毒自尽……”
吕夷简的脸色沉了下去。
吕公弼知道那种话糊弄不了明眼人,低声道:“此地乃曹州,去州衙报案么?”
“既有毒发身亡的迹象,案子是肯定要到当地衙门报备的,曹州衙门断案,老夫不是很放心……”吕夷简淡淡地道:“此案还是交由京东路提刑司为好!”
吕公弼眉头一动,如今京东路提点刑狱公事,名叫洪迈,莫非是吕氏门生?
吕夷简淡淡地道:“回去问一问你刚过门的妻子,便知这位洪提刑了……”
吕公弼恍然。
他的妻子王氏也是宰相之女,父亲是真宗朝掌权十八载、为相十二年的王旦,当年吕夷简考进士时,王旦就是知贡举,后来两人还互为儿女亲家,王旦的长子娶了吕夷简的女儿为妻,王旦的女儿则嫁给了吕夷简的次子吕公弼为妻,两家来往甚密。
所以吕公弼立刻放下心来,有了这层关系,即便是毒发身亡的案子,也牵扯不到自家了。
吕夷简反倒没他这般安心,接着问道:“狄仕林知道这件事吗?”
吕公弼道:“动静挺大,瞒不过那边。”
“明知车队里有这位屡破案子的神探,凶手还下毒害人?”吕夷简缓缓地道:“这是无知自大,还是铤而走险?此事恐怕不简单……”
吕公弼倒是想起一个细节:“这几日,那位狄三元一直带着十九哥儿玩耍,听十九哥儿说,似是教了他不少查案的本事,也恰好去过幕僚那边,会不会与此有关?”
“一個娃娃玩闹几番,能惹出什么事来?”吕夷简不以为然:“让你弟弟在车内安静待着,别受了惊吓,死者家属好好安抚,妥善收殓尸身,等待提刑司调查!”
“是!”
吕公弼领命退出,朝着车队的后方而去。
那里已经围了一群人,而狄进带着自家弟弟站在最内圈,吕公孺不仅没有半点受惊吓的意思,反倒睁大眼睛看着。
“皂角水备好了?诸位请散开些!”
就见道全按照狄进的吩咐,准备好工具后,已经开始初步验尸。
他从包袱里取出一裹针囊,拈起一枚银针,擦拭干净后,探入死者许冲的口中,再将嘴轻轻合上。
片刻之后,道全将银针取出,就见银针已经明显变黑,再取来皂角水,倒入小碗里,把银针放入水中揩洗,针上的黑色却无法洗掉,才出示给众人观看。
围观者见他如此细致,已是纷纷点头:“此人果然是死于中毒!”“没错了,银针这么快就变黑,好烈的毒性!”
狄进则对着吕公孺道:“这就是银器探喉法,一种最为普遍的验毒方式,操作简单,只是有时会出现错漏。”
吕公孺好奇地道:“何时会错呢?”
狄进道:“《诸病源候论》有载,银器可验金药、菌药、蓝药、不强药和焦铜药,常见的毒药,如砒霜都是金药,银器接触便会变黑,可有些剧毒并不归属于这五类毒,是以银器并不会变色……还有一种可能,有些凶手知晓仵作会普遍使用银器探喉法,在杀人之后,往死者喉咙里灌入毒药,伪造服毒自尽的假象,这个时候只用银器探喉,器物自然变色,便会得出死者是中毒身亡的结果,由此铸成错案……”
“原来是这么回事!”吕公孺大开眼界:“那三元哥哥,遇到这类情况,又该怎么验尸呢?”
“我在并州见过一位吏员,介绍过另一种办法,叫糯米验毒法。”
狄进微笑:“那个法子在此处不太好实施,你如果想要了解,我可以说给你听,增长见闻,要知即便是人人避之不及的仵作,都是大有学问的!”
“好呀!好呀!”
吕公弼听不下去了,瞧着弟弟的模样,竟在短短几日间对刑名产生了浓重的兴致,赶忙上前:“狄三元……”
“宝臣来得正好!”
狄进的称呼转为亲近的表字,好似长辈看到了亲近的子侄:“此案的死者许冲已经验出中毒之状,虽然不能完全排除服毒自尽,但谋杀的可能性极高,你们准备怎么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