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凶手和查案者都是靠肉眼,双方在同一水平线上,其实就是看凶手有没有细致地清理现场,将痕迹尽可能地抹去。
偏偏距离刘从广被害,已经过去整整四天,秦氏在自己的院子里,可以说占据天时地利,她只要避着开封府衙役的检查,再避开府中仆婢的视线,白天借着装病的借口睡觉,晚上起来,细致地抹去一切。
所以时间是查案的关键,如果狄进第一天早上就能现场勘察,对方就很难从容地收拾一切了。
现在说那些已是晚了……
所幸凶手再是清理痕迹,也有防不胜防的地方!
物证难寻,还有人证!
狄进自从入院后,其实最主要观察的不是秦氏,而是被秦氏护在身后的一对儿女。
刘永年紧绷着脸,僵立着一动不动,拳头下意识地捏紧,整个人呈现出一种高度戒备的状态;
九小娘子则低垂着头,但又时不时地斜一斜眼睛,偷看着官差,嘴唇似乎在轻轻颤抖。
狄进观察完毕,印证了心中的推测,来到吕安道身边,低声说了一番话。
吕安道聆听后,微微点头,又凑到王博洋那边说了几句,后者也微微颔首。
片刻后,眼见一个个衙役徒劳无功地回来,秦氏柔柔地对王博洋道:“官人现在相信妾身了吧?妾身虽出身不高,也是入宫聆听过圣人教诲的,岂会做那等有违妇道之事?”
王博洋冷笑:“怎的?拿太后来压本官?”
秦氏抿嘴,轻轻扬起一个弧度:“官人多虑了,妾身不敢有这样的想法,只是谨记圣人教诲,不敢有丝毫忘怀!”
唐朝的皇帝称为“圣人”,李治和武则天是二圣临朝,宋朝的皇后和太后则被称为“圣人”,秦氏现在就是三句不离圣人。
有些话毋须说开,意思给到了就行~
狄进冷眼旁观。
这个女子似乎是不再隐忍后的张狂,但实际上很聪明。
既然奸夫温大夫莫名投了案,开封府衙掌握了最关键的一条线索,秦氏的动机和嫌疑其实就掩盖不了了,如今脱身的唯一依仗,就是宫中的太后和府衙拿不到切实的证据。
所以在这个时刻,一味的客气无用,反倒是激怒对方,最好让开封府衙犯了错,才能脱罪。
王博洋确实脸色铁青,手都抬了起来:“伱好大的胆子,本官……”
眼见他似乎要动手,秦氏露出一抹期待,但吕安道适时出面,阻挡在王博洋身前,然后一指刘永年:“本官要问一问此子!”
秦氏道:“官人有话,尽管询问。”
吕安道不理,看向刘永年:“你站出来,随本官到一旁询问!”
刘永年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口水,秦氏却知道这一关必须要过,轻轻推了推儿子:“去吧,好好回答官人的问话便是。”
“是!”
刘永年脑海中回忆着这几日的关照,缓缓走出,被吕安道带到了一旁问话。
而狄进则再度拦在王博洋面前,似乎担心他怒极失态,开口问道:“秦娘子与刘崇班成亲是在哪一年?”
秦氏早就在打量这个最年轻,却能得判官推官重视的少年郎了,此时不答反问:“这位小郎君,也是官人?”
这话就特意带上几分轻视了,狄进并不动怒,语调平和,却又有股难言的威严与底气:“回答我的问题!”
秦氏心头一凛,倒也回答道:“大中祥符六年。”
狄进又问:“令郎贵庚?”
秦氏道:“十三。”
狄进缓缓点头:“也即是嫁入刘家一年未到,就有了令郎,那看你女儿的年纪,应该是两三年后才生下的吧?这样即便是大夫,也不好做手脚的……”
秦氏一直冷静沉着的脸,终于微不可查地变了变,下意识伸手朝后遮了遮,然后猛地尖叫起来:“你对我女儿做什么?”
却是王博洋趁着两人交谈,突然上前,一把将九小娘子抱起,大踏步地走向院外,而狄进则拦在秦氏面前,淡淡地道:“请娘子在此等候,王判官有问题要问令嫒!”
狄进的气质固然不似少年,但还是太过年轻,其实也就比王永年大三岁,不足以取信孩童;
吕安道年纪大,但身形干瘦,有些平平无奇,扮相也不威严;
而三个人之中,唯独王博洋身材高大,相貌堂堂,又一身肃整的官袍,极具威严,只是心态方面反倒不如吕安道老练,但孩子往往只看第一印象。
所以由吕安道盯住刘永年,先调走一个,狄进再询问秦氏,分散其注意力,最终由王博洋出面,将孩子带离秦氏的控制后。
到了院外,这位开封府判官,努力以温和的语气道:“孩子,我们是府衙的官人,可以为你父亲作主,你有什么话,要对本官说么?”
九小娘子怔怔地看着他,再看看周遭一个个牛高马大的官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