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婶,且说大雪纷飞时,又是一年年末,积雪覆盖官道,鸟雀落在枯树上,等着天晴雪化后找食吃。
院里侍婢们扫干净一块地方,洒下粮食,用树枝顶着一个大簸箩,专等鸟儿落地琢食时,她们拉下系在树枝上绳子,簸箩扣住捕捉鸟儿。
尚坤也立在台阶上观看,抱着裹得严实的雀奴,只给她留了一双眼睛看外面的世界,耳边全是女儿咿哦、咿哦说话声。
他不怕冻着女儿,每天挑正午无风的时节,带她到屋外逛一圈。
“平安奴,外面太冷,还是把孩子抱进屋。”忆君在屋里喊道。
尚坤应一声嗯,对女儿解释道:“你阿娘又在啰嗦,咱们还是回屋去,免得过一会儿她发火。”
他刚进到屋里,雀奴哼哼唧唧不太高兴。
忆君接过孩子,气他太过骄纵,“你把她宠到天上去,将来出嫁了可怎么好,难道还要追到别人家去宠女儿?”
“咱们雀奴以后招个上门女婿。”尚坤大言不惭,他要是不讲理,比晋阳大长公主还有过之而无不及,祖孙两个一样没道理可讲。
“真是拿你没法子。”忆君娇嗔他一下。
小雀奴撇着脸不开心,尚坤弓下腰正打算哄笑女儿,听到急促的马蹄声从街外直到府门口,来人高呼着请郎君节哀。
他缓缓站直身,远眺东方天际,云层低沉,明光半掩,尚召阳死了!
忆君说着话,身边的人没了动静,她诧异转过头去,见尚坤定定站在当地,面上神情晦暗难辨。
不明白发生什么事,她伸手勾住他的大掌,轻声问:“怎么了?”
“他死了”,尚坤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一个毫不相干的人。
知道尚坤嘴里的他是谁,忆君首先想到这样冷的天可怎么出门赶路,雀奴又小,一路风雪难行,令人光想一下都在发愁。
尚坤则有更紧要的事,他刚稳定下凉州的局势,尚召阳一死,回京奔丧守制最少要一年,留谁守在河西,又打算带谁走,都要规划妥当。
太子允诺以后河西府就是他的地盘,即使他不在的这一年,也不会再派节度使过来,留着副使等原班人马也能顶住事。
子君肯定也是要留下,替他继续守着凉州,雁塞那拔兵马暂时不敢动,明威将军也是忠心可靠,可以托付重任,尚氏族人则要全部回京。
密密筹划过后,一行人冒着风雨回上京城,路上的辛苦自然免不了,忆君体弱没过两天就病了,所幸雀奴比她要健壮,由两个奶娘和阿宣带着在另外一辆车里,一天有多半时间在睡觉,每天还是见长。
尚坤穿梭在她们之间,陪着雀奴惦记着阿圆,和阿圆呆在一处又念着女儿,不能两全,他不免对着忆君叹道:“你这身子呀!”
不是埋怨,更多是怜惜。
忆君把头埋在他怀中,拿帕子捂着嘴,生怕马车一颠簸刚吃下的药又吐出来,她也就这样了,再好也好不到那里去。怨天尤人也没用,总要庆幸自己不再终年卧床不起。
“我本来就是一个病美人,当初你不是不知道,这回嫌我拖累你,想后悔也来不及了。”忆君半撒着娇,靠着的胸膛抖动不停。
尚坤正在笑,笑阿圆自封为病美人。
“我就瞧上你这病怏怏的样子,换个别人活蹦乱跳,不对我的脾胃。”
说着话,他伸手探向她的衣领底下,药性发出来汗津津的,天冷又要急着赶回去,真是让她又吃苦头。
一辈子浑混不清,死也死不在时候。
尚坤腹诽,在世人眼里他这种想法极为大逆不道,不过已经是他对尚召阳最心平气和的一种方式。
上京城北定国公府一片缟素,正厅灵堂内定国公带着长子一家日夜守在灵前,白烛滴泪,从天黑复到天明,他犹能清晰记得父亲从凉州回来直至去世的那段时日。
坤儿在来信上说,父亲怕是悔了,悔不该对着阿娘一生薄情。
定国公几次试探,阿爹坚决摇头,不肯见阿娘。阿娘也是倔脾气,说她没功夫屈尊来国公府。
老人一直病着,把他临出京城前交待的遗言再交待几次,唯一不再提要找回先祖的遗骨。
阿爹临终前,定国公陪在身边,他见老人手在床边摸索似是找寻着什么,他信口问一句,老人又把手收回被中,含糊不清说着紫貂。
定国公猜测阿爹身上畏寒,想要用貂毛被褥,这也不是什么难事,一句吩咐,半烛香功夫不到下人们为老国公换上全副紫貂床褥被子。
静安长公主心思细腻,据她观察,公公用上紫貂皮后,神情更加失落,眉宇间掩着一缕感伤。
“我去请阿娘”,她无声对着丈夫做出口型,反正定国公也能看懂。
静安长公主前脚出门,定国公伏在父亲耳边问道:“阿爹,你是不是想见阿娘一面?”
老国公这回没摇头,沉默不语,不说是,也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