娇园。
西厢房。
一轮明月挂在天际,漫天星辰如碎金般散落着,湖面不时吹来些许凉风。
小桌旁摆着石凳石桌,魏清荷正坐在石桌前,一个人孤零零饮着酒。
丫鬟小心翼翼劝道:“小姐,夜深了,咱们先进去吧。”
这一处凉亭在娇园门口,左面是一个大人工湖,下头是一个堆砌的假山,右面是葳蕤居的院墙。
因依山毗水风景极佳,凉亭白天时还挺热闹的。
但现在是晚上啊。
半夜三更。
黑灯瞎火。
谁还不睡觉出来晃荡,这不是存心吓人么?
听着遥遥传来的更夫的打更声,瞥着蒋家看门婆子面上的不耐,小丫鬟急得直跺脚。
“我吩咐的酒水拿来了吗?”魏清荷问道。
小丫鬟不甘不愿拿出一壶酒,仍不死心地劝着:“小姐,我们先回去睡觉,明天回府了再出来赏月吧?时辰已经不早了,咱们明天一早还要早起出发回府,实在不能耽搁了。”
小姐在家时也经常这样,半夜不睡觉来了诗性,说要去登高赏月。老爷与夫人劝了几次,小姐都只管我行我素。夫人只好将府里假山顶磨平了,改成了能赏景的石台。
可这是在客人家啊。
魏清荷扭头看丫鬟:“……母亲在做什么呢?”
小丫鬟胆怯道:“夫人
今儿个伤了风精神不好,早早就由娇娇表小姐和二小姐伺候着歇下了。”
魏清荷顿了顿才迟疑地道:“母亲,她今天睡前有问起过我吗?”
小丫鬟迟疑摇头。
今天的确奇怪。
小姐在人前那样暗示表小姐与武冠侯的丑闻,还因搞错了是谁送的牡丹花,丢了一个大丑……夫人竟没有教导与维护小姐一句。
包括后来一整个宴席上,夫人都只和表小姐和二小姐说话,没有再多看小姐一眼。
以往但凡在外作客,夫人怕她不适应别家的生活,无论多累都要来看小姐,细心安慰一番。
可今天夫人没问过表小姐一句。
以往小姐半夜想作诗,夫人哪怕已经歇下,都会披衣起来问问小姐情况。今天小姐都在凉亭一个时辰了,娇园却始终没有动静。
夫人……该不是不管小姐了吧?
想到这个可能性,小丫鬟无端打了个寒噤。
她害怕。
她陡然回忆起一个事实,小姐只是魏家的养女。
因老爷与夫人待小姐太好,比亲生的大少爷与二小姐都好,国公府阖府上下都习惯性忘了这点。
——小姐不是魏家人。
那么小姐能够享受的一切,唯一的依仗只有老爷与夫人对于小姐的疼爱和责任心……若是有一天老爷夫人厌烦了小姐的脾气
,不打算再管小姐了……
丫鬟想到那令人恐惧的悲惨未来,清凌凌打了一个激灵。
她不敢再想下去了。
一定不会这样。
魏清荷一杯接一杯喝着酒,眼神已有了些醉意,像个索取无度的孩子般,任性地喃喃重复着:“我在外面作客,母亲却没在睡前来看我。我都半夜出来了,母亲也没有来看我……母亲眼里就只有蒋明娇吗,所有人的眼里都只有蒋明娇吗……”
小丫鬟忍不住反驳道:“小姐,你只想着夫人不照顾你了,可是你自始至终也没关心过夫人啊?夫人今天有些伤风了,精神头一直不好,大少爷和二小姐睡前都去看过夫人了。表小姐还拿了女神医的药,让人准备了药浴给夫人泡脚,亲自给夫人做了按摩,还专门吩咐小厨房准备了药膳,给夫人作明天早晨的早膳。”
“小姐你呢,你自始至终有问过夫人一句吗?”
魏清荷愣住了。
她茫然许久,喃喃吐出一句:“母亲伤风了?”
小丫鬟都不想说话了。
今天魏世子夫人面庞的疲倦,连敷着粉都挡不住。她一个没办法近前伺候的丫鬟,都能看得出来。
小姐与夫人朝夕相处竟全然没注意到?
魏清荷咬唇沉默许久。
空气陷入了安静。
“……我只是一时忘
记了而已。我记性一向都不好的,母亲早知道这些,她一直都没怪罪过我。这一次她也一定会原谅我的。”魏清荷轻轻地道,“……母亲待我很好的。她不会怪我的。”
小丫鬟无语凝噎。
合着就是知错不打算改,活着全靠她人包容了?
魏清荷面色苍白未施粉黛,对着月亮举起酒杯:“今夜我要如诗仙人般,与月亮一起对影成三人,作诗饮酒赏月。”
因魏清荷在凉亭逗留,大半夜不能睡觉的看门婆子,闻言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