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生怎么说的?话在嘴巴里打转了一圈,安佳还是没有问出来,抱膝坐在陪护床上。手指不自觉的紧紧攥住前面的床单,指尖因为用力过度,变得和床单一样苍白。说她害怕也好,软弱也好,有些时候一旦开口似乎结局就会因此定下,而不开口就仍保持着某种乐观的可能性。
两人都同时沉默下来,塞巴斯靠在门后。房间里的窗户,因为内外温差的缘故,白蒙蒙一片。透过它,隐约可以看出外面的天色还是一片阴沉,从昨夜开始的小雨到现在还在滴滴答答的下个不停。雨珠落在窗户上,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
床上,贝克阿姨缩成小小一团,只占了三分之一的位置,胸口起伏的幅度很小,呼吸声若有若无,让人忍不住想伸手去帮她把厚重的被子拉下,好让她能呼吸的更顺畅些。而其实房间内的温度并不低,那个被子只有薄薄一层。
这时,门外传来轻微的碰撞声。
安佳回过神来转头看去,塞巴斯打开了房门。满眼血丝、胡子冒出来还没收拾的贝克先生正竭力压低粗重的喘气声,拎着早餐和一大包衣物走了进来。看见安佳,他轻轻点头示意。认识几年,贝克先生一直都是这样,即便已经浑身酒气,吐得到处都是,但只要还保留一丝清醒,都不会忘记基本的礼貌。而当他滴酒不沾时,就更是文质彬彬,大概这也是他为什么能获得贝克阿姨芳心的缘故之一吧。
能得到他特殊‘礼遇’的人,大概只有塞巴斯一个。不过塞巴斯也一样,此时他正侧身让开过道,盯着地面,完全没有想要交流的意思,两人生硬冷漠的就像陌生人。
“先不用拿出来了。”直到贝克先生将早餐放置在床头的小桌子上,打开那袋衣物准备将里面的东西掏出来时,塞巴斯才出声制止。
贝克先生的动作停顿了会,接着继续将贝克阿姨的衣服一件一件拿出,整整齐齐叠放在床头。
“你跟我来一下。”没理会对方的反应,塞巴斯低声说完,径直拉开门走了出去。
贝克先生慢慢直起腰,低头看了看手上拿着的衣服,最终还是放回了袋子里,跟了上去。两人一前一后的快步离开,安佳踌躇了会,还是担忧压倒了偷听的羞愧感,也站起来带上门。
早上九点多,医院开始热闹起来。不过在住院部,这种变化并不明显。稍微懂点人情世故的人都知道要尽量避开这个时间段去探望病人。来来往往的家属和医护人员也忙着迎接新的一天,新的考验,没有谁有多余的精力去关心其他人的状况。
五楼楼道转弯的地方,窗户开的有些高了,整个楼道幽幽暗暗的,只有微弱的灯线。塞巴斯站在窗边,背挺得笔直,听见贝克先生急促的下楼声,没有回头。“检查结果出来了,”声音和外面的温度一样的冰凉,被雨声干扰,显得有些飘忽,“医生初步诊断是淋巴癌,很大的可能性是晚期,下午取局部组织检查就可以确诊了。如果是,治疗也不会有很好的效果,医生建议按患者的要求”
在他说出口的瞬间,靠在走廊墙壁上的安佳整个人像被雷劈中了一样,僵住,双腿酸软的支撑不住身体,滑倒在地上。这是除了穿越前飞机失事外,安佳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直面这个问题。飞机失事只是一刹那的事情,来不及过多的恐惧。但是现在,从内心不可抑制的冒出来的寒意、巨大的悲恸侵蚀了整个身体。周围的一切仿佛都停滞下来。只有心在不断跳动收缩,每一下都带着巨大的痛苦。
过了很久,在贝克先生压抑的哭泣声中,安佳才从这种情绪中脱离出来,摸摸脸上,早已不自不觉湿成一片。透过模糊的泪眼,看见塞巴斯还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贝克先生坐在他脚边,像孩子一样无助的抱头痛哭。
第二天,贝克阿姨还是没有如愿的回到家。
一个接一个的检查耗尽了她本就不多的体力,也让塞巴斯和贝克先生疲于奔波在各个检验室,被迫囫囵吐枣的接受一个又一个的身体数据指标,跟随护士学习如何照料病人。塞巴斯更要不断的跟医生了解和讨论在家治疗的方案。二线队给了他一个多月的假期,刚好连着冬歇期,可以让他后顾无忧。
等安佳搀扶着贝克阿姨走出医院,回到小运河边的房子时,其实离离开这里不过才短短五天,却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这一天的天气很好,连绵不断的雨终于停了,天空被洗得碧蓝、清澈,偶尔有飞鸟飞过。空气也干爽起来,黄色的落叶铺了一地,阳光和煦。贝克阿姨的精神状态很好,她拍拍安佳,指指河边的椅子,两人在那里坐了下来。
“安,好久没有晒晒太阳了。”贝克阿姨仰头闭上眼睛,让阳光尽可能的覆盖全身。几天折腾下来,她的肤色越发苍白,没有一点血色,整个人虚弱无力的靠在背椅上。
“今年的冬天真是太冷了,我以为我会等不到阳光到来的那一天。” 突然的一句话。
安佳张了张嘴,眼泪不听使唤“唰”的流了下来。赶紧低头拿手擦干,若无其事的开口,“不会的,贝克阿姨,等你老了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