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甯飘到了封安身前,问:“你方才要说什么?”
可封安此时显然已没法将注意力再转回先前的话上头了,她白着脸,抓着封宬的手,害怕地问:“三哥哥,我偷偷跑出来,蔡姑姑会不会生气呀?她生气了,母亲就会哭,哭得眼睛都会瞎掉的。三哥哥,我不想母亲瞎掉。我不该跑出来的,三哥哥,我害怕,三哥哥,呜呜呜……”
小甯顿时鬼火涨得比她的头还大——这一激动就话多的毛病是跟谁学的?
飘回到封宬肩膀,不悦地问:“怎么回事儿?又是个奴大欺主的?”
封宬含笑,却并不回答。
只问封安:“那你现下想如何?若还想待在清华宫,我就让蔡姑姑回去。若是要回去了,三哥哥送你到蔡姑姑跟前。”
小甯发现,自始始终,封宬都没有对封安说什么不该,也没有多一句作为长者高高在上的指责和自以为是的教导。
而是看着她,询问她,尊重她。
小甯抱着鬼火,忽而歪脸,看了看正望着封安的封宬。
耐心的,仔细的,温和的,包容的。
原来,这臭小子,还有这样的一面么?
可姓封的血脉里,真有这样
温情的东西?
又朝封安看去。
这孩子,难道对封宬有什么特别不成?
便见封安在片刻的思量后,还是点了头,“我要回宫去。母亲会哭的。不能让她哭的眼睛瞎掉。”
封宬便点点头,拉着她,走出了寝殿,一直来到清华宫的大门口。
一个面容似有几分慈色又有几分苦悲、穿着一等掌事宫女服制的三十多岁女子,正跪在殿门口。
一见到封安,便先哭了起来,眼泪唰唰地往下掉。
却只一个劲地骂自己。
“都是奴婢不对,没好好地守着四公主,让您一个人来到清华宫,还不知心里有多害怕。奴婢从上午寻到现在,都已累极不受。更何况四公主您多病体弱,怎受得住这样的磋磨饥渴?都是奴婢的错,四公主,您下令打死奴婢吧!呜呜呜,奴婢该死,奴婢该死啊……”
小甯藏在封宬的衣领子里,看得是目瞪口呆。
封安望着这哭成泪人的蔡姑姑,也慌了神,下意识去看封宬。
封宬笑着捏了捏她的手,随即,淡声开口,“蔡姑姑。”
蔡姑姑猛地噤了声,可当真是哭狠了,还在抽泣。
那样子,不知道的,真以为她受
了天大的委屈,连脑门都磕青了。
“如今虽已初夏,可早晚春寒尤浓。四妹为何已穿上了薄衫?”
不问封安失踪之错,只问她寻常之事!
漂亮!
看你还能如何狡辩!
蔡姑姑的苦情脸也浮起了几分惊惧。
从知晓封安真的躲在了清华宫,她就知道自己这回定然是讨不到好儿了。
颤颤巍巍地开口,“奴婢……如今并不伺候四公主贴身起居,竟不知那些不懂事儿的竟然给四公主穿了薄衫!三殿下放心,奴婢这就回去狠狠地责罚她们!”
却听封宬道,“宫内规定,末等职者违反宫规,按宫规罚,并上一层职者加倍处罚。再以此往推,最高职者,必受三倍以内处罚。”
蔡姑姑一抖。
头顶上又落下封宬的声音,“如此等伺候主子不力者,若是我不曾记错,当是处以手板二十,罚俸银三月。再重者令主子受病者,杖刑二十,驱除出宫。若是有令主子孱弱伤及性命者,全部宫职者,株连九族。”
他说着,声音里带了几分笑,温和地看着蔡姑姑,“蔡姑姑是宫里的老人儿了,应当是最知晓这样的宫规条例了。”
蔡姑姑跪着
的腿就像跪在冰窖里。
她抖了又抖,猛地哭了起来,“四公主……”
“蔡姑姑伺候四公主不力,罚俸银一年,杖刑十。其余伺候宫人,罚俸银半年,手板二十。”
封宬的声音雅淡含笑,在这寒意轻起的京都夜色中,如一缕春风落人鼓膜。
可蔡姑姑却知晓,这春风之下,是真正的三九寒霜,要人血命啊!
她猛地膝行朝向封安两步,却是朝封宬喊道,“三殿下,奴婢心知犯下大错!可是这处置后宫的奴才们,本该是后宫各主子的事儿!若因着奴婢,叫您受了旁人的口舌指摘!奴婢万死难辞其咎啊!”
又砰砰朝封安磕头,“四公主!千错万错都是奴婢的错!求求您,劝一劝三殿下!三殿下最是仁慈和善的,若是为了维护您,让旁人议论,只怕美人心里知晓了,又要寝食难安了啊!”
小甯在旁边听着,心里直呼——好家伙!
这短短几句,那是奉承的,拉垫背的,拖良心债的,盖高帽儿的,威胁的示弱的,全齐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