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前,出现了一个小娘子。
倒是不曾化妆,然而身上却穿着过分宽大的戏服。
嘴角同样被撕裂了,身上的衣裳约莫是赵四派人将尸体领回来时,简略地收拾了一番,草草地盖住了原本裸露在外的胸口与肚皮上。
一双眼,同样瞪大,几乎暴突出来,眼角有崩裂的血丝渗出。
可以想见,她当时是多么的害怕。
封宬的目光落在她不大的手掌上。
那是属于岁女孩儿才有的手。
手指上全是血,模糊的翻出黑色的血痂。
他看着那只手,脑中倏而出现那年,被那几个太监拖进那昏暗的房间时,手指抓在地上,指尖被粗糙的青石砖刮擦得血肉模糊的情状。
“你们先出去。”
忽而,轻和的声音在这过分森寂阴冷的屋内响起。
片刻后。
“嘎吱。”房门被关。
本就阴暗的屋内愈发视线晦涩,墙边点燃的火烛被拂过的微风轻轻扯动了几下。
脚步声来到身后。
封宬没有回头。
便听云落落说:“三郎,我记着先前那个人说只有五个死者,如今此处怎多了几人?”
封宬眼眸一动,视线终于从那可怜的孩子的手上移开。
却依旧没开口。
云落落已经越过他,似乎想往旁边的尸体去看。
然而。
手腕却被封宬握住。
她停下脚,回头。
却只看到封宬的侧脸。
他垂着眸,也不知是在瞧什么。
但是半边俊美无暇的侧颜却看不到半分起伏神色,唯有稍稍朝云落落偏来的半分眼角,似乎遮掩不住地流泻出几分静深的冷寒,与难以言说的苦忍。
他攥着云落落手腕的手指似是不安地摩挲了两下。
唇侧微噏。
还没开口,忽听身侧云落落说:“三郎,看着我呀。”
依旧没有可见的情绪波澜,然而,就是这样软软绵绵的声音,却让封宬的心,不可控制地狠狠悸动起来。
他想起了遇袭那日。
云落落从高石上落下时,对他说的那句——看着我。
然后,就听云落落再次说道,“我并不厌弃这样的你,你为何不敢看我?”
封宬的手指猛地收紧!
他终于缓缓转过头来,对上云落落一双纯澈剔透的黑瞳,低低开口,“你在……说什么?”
声音发出时,才听到内里的一点沙哑。
云落落翻过手腕,将他的两根手指攥在掌心里,专注地看着他不安的眼睛,认真地说:“三郎,别害怕呀。”
封宬
看着那黑仁中无声的光与涟漪,忽而伸手,将眼前的女孩儿,一把抱进了怀里!
杀人时的他,满眼戾气的他,心怀诡恶的他,满身糟污的他,从卑劣与腌臜中爬出的他,满手血腥的他,阴鸷怨毒的他。
他怎么敢让她看见?
又怎么敢用这双见了无数阴毒龌龊的眼睛,去看这样干净美好的她?
他怎么敢呀?
然而。
一双手,却轻轻地抬起,按在了他的后背上。
随后。
慢慢地,拍了拍。
耳边传来,她浅浅安谧的声音。
“别怕,三郎。我在这里呢。”
他倏地闭上眼。
轻颤开口,“落落。”
“嗯。”
“那个幻境里,你所见的……”他又缓缓掀开一道眼缝,余光再度落在那可怖的血手上,声音低到近乎听不见地说:“都是真的。”
片刻后。
他听到云落落说。
“嗯。”
那一年。
长姐离奇遇害,宫内人心浮动。
长姐于她施舍的善念,他知晓,不过是她出于长女的身份和责任。
就像当初她看他已经快八岁了还不曾启蒙习字,便求着父皇让他进了南书房。可之后便不再过问。
可这点善念,对他来说,已足够立身保命。
然而就是这
最后一点的依仗,也全都在长姐死后,全都消失了。
封宗开始带着人变本加厉地折辱他,围堵他,骂他是个‘贱种。’
明明还是个孩子,却不知从哪儿学来的那些残暴恶毒的法子,似乎一心想以将他折磨致死为目的。
穷尽手段。
甚至,还传出了他会是害国殃民的祸水,那一张脸,就是他乃妖异的证明!
若任由他活着,势必会使朝野倾覆,万民饿殍,哀鸿遍野!
他的处境,便愈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