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绒绒的好意,她心中清楚。
但一来,因着她这段时间在书院读书,她在楼中身价亦水涨船高,虽这并非她所愿,但老鸨答应她的赎身金额已然翻了一番。
若是楼绒绒出面赎她,一向见钱眼开的老鸨说不准还要狮子大开口,漫天要价。
她知晓,这笔钱对自己是天价,对楼绒绒或许不难拿出。
但她来书馆,本就是为了自立自强,摆脱如今的生活,并非为了摇尾乞怜,依靠旁人的同情和怜悯过活。
她读过了书,亦有了傲骨。
若是楼绒绒未曾告诉她,有朝一日,大庆贱籍女子,亦能科考入仕,凭靠自己脱贱入良,或许她还会犹豫一二。
可若是有朝一日,能够仅凭自己之力,不必忍着恶心,讨好恩客,去一点点赚取赎金,又或是依靠男人赎身,便能摆脱这屈辱的生活,这对无数不幸沦落风尘的女子,几乎都称得上是美梦。
她几乎已经可以想象得到,那些如自己一般的女子,听闻这个消息之后,会有怎样的反应。
那一瞬间,她脑海中划过的念头,不仅仅是想要如男子一般,读书入仕,而还想要,做大庆第一个,以贱籍高中,入仕为
官的女子,做走在天下贱籍女子之前的第一人。
这个念头几乎一瞬间令她头脑战栗,难以自持,宁愿再多受数年的煎熬,亦是义无反顾,甘之若饴。
而若是楼绒绒替她赎身,而后她再成功通过科举入仕,天下人谈及她时,或许还会想到她是贱籍出身,但同为贱籍的其他女子,却会由不得想到,她是因为有当朝公主的帮扶,方才能做到如此。
这才是她决意要凭借自己,科考入仕,脱贱入良的缘故。
楼绒绒或许无法对她贱籍的出身感同身受,但却对天下女子的艰难再清楚不过,故而亦不再劝说,安抚好了青鸾的情绪,便送她出了门。
在要踏出房门的一瞬间,青鸾忽而又想到了什么,颊边尚且挂着泪痕,却连忙回头问楼绒绒道:
“公主,可按照您的说法,天下女子以前恐都未曾如男子一般,准备过科举之事,若是来年陛下开恩允许女子参加科考,却无女子中举,这可如何是好。”
楼绒绒笑道:
“从前书馆刚设立之时,我在书馆前等了一个时辰,都无人敢入馆,那时春寒问我,需不需要找人扮作前来求学的女子,青鸾不若猜一猜,我当
时是如何做的?”
那日的光景,青鸾亦还记得。
楼绒绒的确是一早便在门前带着,她亦在人群之中,却因为没有人先站出来,故而亦心含怯意,一直犹疑着不敢上前。
但她记得很清楚,当时她便是第一个站出来的女子,在她之前,绝无其他人,也就是说,楼绒绒是拒绝了这个提议的。
她看向楼绒绒,见后者笑意清浅:
“我同春寒说,莫要小看了天下女子。”
青鸾瞳孔微动,楼绒绒伸手在她肩上拍了拍,轻声道:
“今日,我把这句话也送给你,青鸾,莫要小看了天下女子。总有人,会为了天下女子站出来,就如同开馆那日,你顶着围观众人的目光和议论,替京畿女子站出来一般。”
青鸾眼眶一湿,低头道:
“是,公主,青鸾记住了。”
在楼绒绒的注视下,青鸾转身向着无边的夜色走去,楼绒绒看了一阵子,身边不知何时多了一道人影。
楼绒绒并不转头,只开口问道:
“查到了?”
杜鹃把一卷密信递上:
“是,有人试图通过书院负责采买的仆役,将情报传出去。风字军已经查验过了,其人书写潦草,行事
匆忙,没有用密文,也无暗号或防伪的纹路,应该不是专门的暗探。”
“传信的人已然查清了,是甲字学堂的一名学子,已经被风字军密切监视着了。”
楼绒绒接过密信,展开看过,果不其然,上面正写着今日她在书馆中所言,郢泽欲要开放女子科考之事。
看过之后,楼绒绒便将密信重新卷了起来,递回给杜鹃:
“仿照这个字迹,再写一封,让人把消息递出去,跟着看看,是谁安排的人。”
杜鹃拿回了密信,没有立刻离去,而是又犹豫了片刻。
楼绒绒转头问她:
“可是还有什么问题?”
杜鹃道:
“主子,传出消息之人……不必处置吗?”
楼绒绒垂眸:
“不必,此事也莫要同书院其他人提及,包括书院的诸位先生,在考核之前,都不可透露。”
杜鹃不解道:
“可是主子,您开办书院,给京畿女子读书明理的机会,不收束脩还反给她们饷米,对她们关怀备至,这人不思感恩也便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