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启十三年,长安的春天很美,一场赶似一场的春雨时不时地下着,将满街满巷的青叶嫩花全部催生了出来,无论你是站在槛内还是立于亭间,都能看见满眼的生命颜色,东城临四十七巷仿佛也随着愈来愈浓的春色一道活了过来,热闹渐现。
春风亭事件之后,户部尚书被贬,清运司从上至下被清洗一空,闹腾了好长时间的征地事宜自然也无疾而终,围墙那边的清运司库房死寂的就像一座大墓。鱼龙帮虽被迫登上了光明的舞台,也没有忘记顺势把整座城市的黑夜梳洗了一遍,至此时再没有人敢对朝小树的这条街做任何手脚,甚至看上一眼都不敢。
本就是极好的地段,闹中取静的行商妙地,如今没有了官府的压力和黑势力的威慑,那些紧闭的铺门自然重新开启,无论是新接手的老板,还是见机奇快重金买回租契的旧老板,都卷起了衣袖准备借这春日暖时好生大干一场。
商业便是人业,讲究的便是个聚财气汇人流,往日临四十七巷清冷无人,从骨子里透着股半死不活的衰败劲儿,自然没有什么人愿意来逛,如今临街铺子全开,春树之下一片热腾,人流便自然而然凝聚过来。
和相邻铺面比,老笔斋的生意算是极差的,因为老笔斋的老板是个怪人,一个月也开不了一次门。
赵无昊闲暇的时候,也会写上一幅字挂在老笔斋之中,标上天价,几乎无人问津,老笔斋开业时间短,又没有名气,按理说早就应该关门大吉了,但是好在有位大土豪,十分喜爱赵无昊的作品,每次老笔斋只要开门,对方必定让人前来购买赵无昊的墨宝,连讲价都不讲,十分豪奢,这才不至于让老笔斋倒闭,也算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吧。
天下第一雄城长安自然不是浪得虚名之辈,因为这座城池实在是过于巨大,帝国竟是在东西南北四个方向开了十八个城洞,可即便如此,每天进城出城的达官贵人和百姓们依然不时把这些城洞堵塞,在官道上排起极长的队伍。
一群神色严肃的军士守在长安城城门前,身上透着浓重的煞气和血腥之气,让排队的人群敬畏不已,没有一人敢在此放肆,最多只是偷偷骂上两句,发泄一下自己心中的烦躁。
排队的人群中,来自渭城的一位少年带着他的小侍女来到这座雄城,递出了自己的军部文书。
守城门的军士发现这个少年居然是同袍,而且在前线立下过不少军功,脸上严肃的表情顿时变得温和了很多,但当他目光落到宁缺背后斜戳向天的三把刀柄时,又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这是家传宝刀,先祖曾经有交待。”
宁缺小心翼翼看了一眼军士,找出了一个扯淡的理由,向对方解释道。
“刀在人在,刀亡人亡!”
军士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将他下面的话直接说了出来,挥手轻蔑道。
“这种话我每天要听八百遍,小家伙你就省省吧,把包裹解下来,这么两个小家伙扛这么大个包裹,你们这哪像来考学,感觉整个就是搬家嘛。”
军士说到这里,目光移动,看向了容貌普通,瘦弱矮小,皮肤略黑的小侍女,桑桑背后的那把大黑伞,蹙着眉头问道。
“这是什么伞?怎么这么大?”
桑桑背过手去握住大黑伞的中段,仰着小脸,冷冷看着这名军士,信誓旦旦的说道。
“伞在人在,伞亡人亡。”
军士望着这个小黑丫头,竖起大拇指,露出了赞赏的神色,点头说道。
“这个说法倒是第一次听到,有新意!”
宁缺在旁边解着包裹的系带,青涩的面容上满是苦笑,只有他自己知道桑桑这句伞在人在并不是玩笑话,而是真的。
大包裹打开,里面有被褥毯子,还有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唯一值得特别注意的,就是一把黄杨硬木弓,还有那几筒羽箭,军士翻到这些东西的时候,脸色微微一变。
长安城的城门洞长且阴暗,城内那面的出口很远,看上去就像是个会发亮的小洞,隐约能够看到一轮夕阳在远方落下,红色的光线斜斜洒了进来,却侵漫不了多远便被阴暗嘈杂所吞噬。
宁缺和桑桑随着人群向长安城内走去。桑桑吃力地掂了掂身后沉重的包裹,让系带在肩上的位置更舒服些,好奇问道。
“少爷,长安人都像那个军爷一样话痨吗?”
“差不多。”
宁缺有气无力的回答着小侍女的问题,左右打量着周围的环境,漫不经心的说道。
“这全天下的财富权势都集中在这座城里,长安人难免骄傲些,可越骄傲他们表面上就越对外面来的人客气宽容,因为他们要表现自己的风度,而且他们确实是群很有风度的家伙。”
“可是有骄傲不表现出来,换谁都会憋的慌,那长安人怎么办?他们就说话!从马车行到部衙门子,所有长安人都极擅长的闲唠,上到皇室秘闻下到青楼佚事,仿佛天底下就没他们不知道的,当然他们最喜欢的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