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正浓,雨线密集,陆司哲开开停停,并不是不太熟练开车,而是对去恩迦巴克教堂的路不太熟悉,郑育康在旁帮忙回忆。
车灯勉强照亮前方的黑暗,他们有种在大海上航行的感觉,车上颠簸,雨水剧烈地拍打着车窗,他们在幽暗的车上一时辨不清方向,周杭开始怀疑是否要在这个时候这么着急去教堂。
他将李四海小心抱在怀里,他从李四海身上感受不到任何温度和气息。
他害怕这种寂静的感觉,像是坠落永恒的黑暗时空,永远也看不见光亮。
小巴士开上国道,周杭远远看到路旁倒塌的街垒,车轮似乎压到了一块金属板,发出一阵咣当的声响,车子继续前进,天边时不时响起一道惊雷,闪电刹那照亮了这片荒芜的世界。
“对,是这个方向……”
郑育康的声音隐隐传入周杭的耳朵,他没仔细去听,外面雨声很大,雨声令他焦躁不安的心莫名感到一丝宁静。
雨声就像来自大自然的音乐,尽管此时并不那么和谐,用狂暴和躁动来形容会更合适。
小巴士从村口进入,开进泥泞的村道,四周一片漆黑静谧,除了雨声和巴士的引擎声,他们像是鲁莽的闯入者,惊动了这个沉睡的村庄。
前方一栋房里,窗内有光亮起,紧接着是第二盏灯,第三,第四,周杭起初还想着数一数有多少户人家的灯亮了。
等他们离开村庄,那些灯很快又灭了。
小巴士驶入广阔荒芜的原野,周杭记得早上过来的时候,那贫瘠干裂的土地,枯黑的树枝,发黄的野草,这一幕幕场景都使他深深感觉到这个星球正慢慢地“死去”。
当人类想到要善待地球的时候,保护环境,关注气候,减少资源浪费,降低能源消耗等等措施,是否真的来得及救她,维丽厄思在这个时刻,对人类是怎么想的?一开始又是怎么想的,即便此刻奄奄一息,她还会深爱着这些莽撞又胆小的人类吗?
如白日不同,眼下除了黑还是黑,浓稠似墨的黑暗如同汹涌的潮水席卷而来。
坐在巴士内,就算还有陆司哲和郑育康,这一瞬间仍使周杭感到难以抑制的恐惧。
周杭没来得及换下湿透了的衣服,这时候平静下来后,湿湿的衬衫紧贴着皮肤,他感觉很冷,一股寒意几乎毫无阻碍地渗透进他的骨髓。
他不自觉地颤抖着,视野里的一切景物愈发变得模糊。
郑育康走过来拍了拍周杭的肩膀,轻声说道,“杭哥,我们到了。”
周杭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了郑育康那双褐色的眸子,他向前看去,果真看到了教堂紧闭的大门。
陆司哲下车去敲门,等了大概五分钟,并没有等到回应。
周杭感到有些失望,或许只有等到天亮,教堂的门才会打开。
然而,正当陆司哲准备回到车上时,教堂的门开了,有一名穿着黑色教士服的男人走了出来,本地人的模样,他手里拿着手电筒,照向门口的陆司哲,又看了看巴士上的人。
对方沉默片刻,用着蹩脚的英语开口问道,“你们中……有叫周杭的人吗?”
陆司哲心中虽有疑惑,但还是转身马上去叫周杭下车。
周杭走到教士面前,说自己就是周杭,男人深深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说道,“请跟我来。”
这个恩迦巴克的教徒的话令周杭感到迷惑,他好像有意等着他的到来。
周杭跨过教堂的门槛,眼前出现烛火暗淡的光线,他忍不住问道,“你知道我要来?”
男人并没有回头,他平静回道,“不是我,是主教大人吩咐的,他已经等你很久了。”
说完,又补了一句,“等你很久,很久了。”
他的声音幽幽地在教堂上方回荡着,有着不符合年龄的沧桑感。
走在周杭身后的陆司哲注意到蜡烛的数量比白天来的时候少了很多,光线晦暗,怪不得那个男人要用手电筒。
绕过教堂中央那面布满神龛的金墙,周杭隐约看到一个人影站在圣坛的烛光前。
那人正是夏尔玛主教,瘦削的身材包裹在宽松的长袍里,周杭怀疑他的脖子是否能承受那看起来就不轻的珠串。
夏尔玛正在翻阅一本书,书页已经发黄,边角残缺翻卷,像是已经阅读过很多遍了。
周杭始终没看见那本书的封面,夏尔玛扭头看到他们来了,便慢慢将书合上,小心地放于桌面。
领着周杭他们进来的那名教徒缓步走到主教身旁,低语了几句,夏尔玛微微颔首,说着周杭他们不懂的印地语,然后那名教徒默默地离去了。
夏尔玛抱手,露出浅浅的微笑,起初用印地语说了什么,而后他居然用中文打招呼道,“又见面了,周杭。”
周杭惊讶地看着夏尔玛,虽然他说话时有点含糊不清,但确实是标准的普通话。
周杭愕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