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风寒来势汹汹,却也并非无迹可寻。
好在阮筝早有准备,进了车舆的第一件事便是先把孙女身上的破旧衣服给换了。
再吩咐卫平侯打了水来,帕子沾湿一遍又一遍地擦着孩子额头、脖颈等露在外头的肌肤。
卫平侯低头看着怀中紧闭双眼、将自己蜷缩成一团的孩子,这一回不用阮筝提醒,他也看见了她手臂乃至小腿各处的青紫伤痕。
他无法想象,在他所不知道的这些年里,究竟发生了多少回像今日这样的事情。
但凡他来得再晚一些,他的女儿,就要被卖到那种肮脏地方!
想到这,卫平侯心中一痛,继而升起无尽后怕。
阮筝将他的反应收入眼底,不免叹了口气。
她这个大儿子,才华不足,温厚有余,又随了他爹是个一根筋的性子,自打见了妻子袁氏一面,便非她不娶,成亲之后更是待她爱护有加,无所不依。
阮筝自认也不是那种见不得儿媳妇好的恶婆婆,虽然与袁氏性情不投,可这些年来对待几个儿媳都是一视同仁。
袁氏自打嫁进卫平侯府,便是当家主母,既有丈夫爱护、婆母宽厚,又无什么小妾通房碍眼,说句顺风顺水也不为过。
可她是怎么做的?
生怕自己生下女儿地位不保,就在生产前一日让身边乳母去找了个刚出生的男婴。若是生下儿子便万事大吉,若是个女儿,那就来个偷梁换柱!
袁氏将祥哥儿宠得不知天高地厚,却丝毫不管自己女儿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
以至于阮筝的亲孙女在乡下忍饥挨饿、受尽欺凌十年,又被刁婆娘卖进醉春坊那种下九流的地方!
最后让寻欢作乐发泄不痛快的祥哥儿活活打死在床榻上!
“阿娘”
一声惊惶的呢喃,打断了阮筝的回忆。
孩子身上的温度降了许多,稍微清醒些,她便绷直了身体,睁开眼后便是惊惶的一句话:“阿娘别打我,我去干活!”
这是十年来刻在骨子里的习惯,有时候可以帮助她少挨几顿打。
饶是阮筝历经大风大浪,看到这一幕也不由鼻头一酸,心中对袁氏和卫祥的憎恶又深了几分。
卫平侯亦是心如刀割,想到之前所说的那些话,愧疚难以复加,抱着女儿哽咽道:“都是阿耶不好,阿耶的错!”
“阿耶?”孩子满脸的迷茫无措。
卫平侯眼眶通红地说了来龙去脉,愧疚地看着女儿:“都是阿耶不好,让你一出生就被别人调包,这些年受尽了苦头阿耶带你回家,你阿娘阿兄都在家中等你。”
提到袁氏母子,阮筝顿时面色阴沉。
真是执迷不悟,不见棺材不落泪!
孩子愣愣的,有许多的话想说,可最后只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阿耶,和阿兄会打我吗?”
刁婆娘从未瞒过她,是以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并非刁家人亲生。
年幼的时候,她也曾对亲生父母抱有期待,希望他们在自己忍饥挨饿的时候如仙人一般降临,带她走吧,她什么活都能干。
然而希望一次又一次破灭,她的眼中再也不会出现期盼的光。
孩子慢慢低下头,如果亲生父母和刁家人一样,她宁愿去醉春坊。
这副模样看得阮筝心头一酸,卫平侯更是直接掉了眼泪。
“不打、不打。”
他笨拙地摸了摸女儿的瘦弱肩膀,安慰道:“你是阿耶的孩子,阿耶绝对不会让任何人欺负你!”
听到这句话,阮筝才算是有些欣慰。
她看着父女俩,沉吟道:“既然孩子也找回来了,就重新取一个名字吧。”
名即是命,名即是命。
崭新的名字,崭新的开始。
阮筝温柔地看着孙女,道:“就叫卫瑾,如何?”
“卫瑾?”
“如草之兰,如玉之瑾。瑾者,美玉也。”阮筝轻轻握住孙女瘦小的肩膀,声音轻缓却给人十足力量,“我们阿瑾哪怕历经磨难,也仍旧是浑然天成的美玉。是我们卫平侯府的掌上明珠、无价之宝。”
卫平侯听了连连点头道:“你大母(1)取的名字好。”
卫瑾听不懂前半句的意思,可她知道玉是什么,那是极其贵重的宝贝。
大母说,她是无价之宝
等到夜里,卫平侯去了另一架马车休息。
阮筝搂着孙女,许是因为她第一个冲出来保护自己,卫瑾对她有着明显的信赖。
“大、大母。”卫瑾感受着长辈温暖而安全感十足的怀抱,至今仍旧不敢相信这一切是真的,她小声问道:“阿耶阿娘,还有阿兄,真的不会打我吗?”
阮筝笑了笑,柔声道:“你阿耶脑子不好使,容易被人哄骗。他说的什么阿娘阿兄,你就当是放屁,一句话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