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了手,杉枝才想起来这是个实实在在的老爷们的房子,小心追问:“你怎么不说话啊?”
陈送见她睁着大眼睛,鼻子旁边还有一点浆糊没洗掉,鼻根翘出来好看得紧。这才发觉她的脸这样小,半转过身伸手往她脸边一抹原本有些严肃的脸上扯出一个大爷宠调戏小妞的笑:“擦掉了才好看。”
杉枝抿了抿唇,不再追问,转过身就出去了,脑子里是他满口的大白牙。
中午一家人坐在一个大红色漆木饭桌上,难免有些拥挤。
五奶奶有三个儿子,一个闺女。小姑子没出嫁,因此也与大家坐到一处。老大家有了一个带把儿的,老二家有一个闺女,统共十口人,坐得满满的。
杉枝爱吃小丸子,默默地逮着,奈何太圆滑了,三次不着,不敢放肆,咬了咬筷子,一直在碗里扒饭,五奶奶说杉枝山里堂的那块地给你家种吧,大媳妇儿眼睛一亮看着杉枝小嘴一抿哎的一声应了,想道:“那块地是黄泥地,湿得时候跟草地里的淤泥似的,旱天又硬得似铁板,离家又远,只得种花生,却也难种难收。”瞧了旁边的小叔子有一眼,立即明了婆婆的用意,笑呵呵地道:“杉枝可福气,小叔子能担能挑,比水牛还厉害。”说完盯着杉枝的脖子窝露出的一点红那叫一个猛瞧。
陈送看了嫂子一眼,在家里总是不说话,给人感觉像是不惯搭理,陈老大揪了一口小酒,听到这熟悉的话,咳嗽了一声。二媳妇捣鼓着碗里的豆腐,自己刚嫁过来的时候,大嫂子说陈老二比黄牛厉害。瞥了眼自家男人,一头大笨牛。转眼看自家这个小叔子,可不就是一个还不上道的犟牛犊子,估摸着小媳妇折腾折腾,慢慢就入轨了。
五奶奶看自家三儿子也没甚反应,下猛药了,继续道:“里平的两块稻田,一共四亩半,还有山后头的菜地,开春了老三家去种吧,既然分家了,以后俩口子啥事儿商量着来,三儿成家了,不是小孩子了。”
后话分量很重,五奶奶板着脸瞪了老三一记,桌下还踹了一脚,对偏过头的陈送裌眼努嘴,意思是你个三崽子,咋不吭声。五奶奶满心希望放在儿媳身上,几家里头挑了个好桃子,就是希望拴住这心野了的孩子。心里想,当个破兵说不定那天出去了就回不来了,哪有种田实在!
陈送忍着五奶奶又一脚,就是不甩话!杉枝约莫也懂了大概,听爹说陈家老三是个不怎么爱归家的人,第一个婆娘自个儿生了病死了,所以婚事才拖到现在。
十四岁扎着俩毽花辫子的小姑陈青不时地偷看三嫂子几眼,觉得年岁差的不大,将那盆汤里的丸子戳破了几个放到勺子里,想套近乎,又摸不清嫂子脾气,铁勺子犹犹豫豫地咕哝下嘴还是倒入自己碗里了。二嫂子今个儿早上吸着鼻子去娘房屋里说昨晚儿成了成了,打包票能制得了三哥呢。她还想听着,二嫂子突然脸红着和娘咬耳朵,回头见她还在,说小孩子搁这儿干什么,就把她轰出去了。
三哥以前有媳妇儿,那个三嫂子可漂亮了,穿紫团花旗袍,白袜子,露袜白皮鞋,长卷发,大城里来的,没管得住三哥。娘说三哥没媳妇后总是不归家,一定找个乡里的,大城里的太娇贵。
陈青对这个哥哥不太熟,十年来一直知道自己有个三哥,在外边不知道干啥,从四岁到现在,见的面屈指可数,除了一回来就塞一大把零花钱给她,陈青再没有别的印象。是以心里头还挺生疏不敢随便往那小院子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