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一会儿,才听得杨府老太君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晋王殿下是不愿给杨家这个面子?”
面子?
还是那句话,杨家何德何能!
齐穆冷冷一笑。
“本王孤身前来,原本就是为了给杨家一个机会,不愿伤了和气,不料竟然是本王想错了,杨家是这样肆意妄为的人家,连本王的人都敢明着抢占,若是换了一般无权无势,无所依仗的普通百姓,结果可想而知。既然如此,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
逆着光,齐穆的侧颜被蒙上了一层暗影,看不清晰,却隐隐透着森冷的寒意。
杨府老太君怔了怔,她原本以为自己的姿态都放得这样低了,放弃一个丫鬟,与杨家结个善缘,晋王殿下应该不会犹豫才是,不料他竟然为了个丫鬟,态度强硬,分毫不让。
这个丫鬟是狐狸精吗?
一个两个都为她神魂颠倒?
想到这里,她有些怒气,板着脸。
“殿下何必如此冲动。”
“话不投机半句多。”齐穆冷声道,“今日我是一定要把人带走的。”
杨府老太君一抬手,龙头拐杖重重地砸在地上。
此时,她介意的,已经不再是一个丫鬟的去留
,而是她本人和杨府的脸面。
即便他是晋王殿下,也不能蛮不讲理。
何况这里是林州城,并不是京城。
虽然杨家只是商家,没有官位,爵位,但是在林州城兴盛多年,长袖善舞,根深叶茂,人脉丰厚。
齐穆眸光一凛,缓缓地扫视了一圈,冷哼一声,道:“好个杨家,今日本王大开眼界。”
杨府老太君慢步走到齐穆跟前,笑笑。
“我不敢对晋王殿下无礼,只是想与您好好地说说话,商量商量而已。”
杨府老太君的胡搅蛮缠让齐穆非常的反感。
“月满则亏,水满则溢。盛极必衰,是万物循环的规律。人生在世,命运多舛,不要太得意自满,不要太骄傲自大,要谦虚谨慎,要有德积福。须知败家破落的根源,有时就深藏在烈火烹油的浮华当中。”
这番话,太直白,并不好听,算是齐穆对杨府最后的忠告。
一个家族,历经几代人的奋斗,振兴,辉煌,当中付出了多少的艰辛,不为外人所知。
杨家通过左相这条线,搭上了吴王齐衡。
如今齐穆面对的头等大事,是景州城的银矿,在此之前,他并不愿与齐衡正面冲突
,以免节外生枝。
但他的不愿,并不代表他懦弱,毫无原则。尤其是事关裴若华,他更是绝对不会退让。
然而,杨家传到了杨公子这一辈,乃是几代单传,可以说他便是杨府未来的希望。长辈太过溺爱,便放任自流,缺乏管教。要靠这样无才无德的纨绔来支撑杨府,无异于痴人说梦。
这样显而易见的道理,难道杨府老太君会不明白?
如果还不明白,要么就是老糊涂了,要么就是掩耳盗铃。
可若不是出于对未来的忧虑,迫切地要寻找到一个坚固的靠山,又何至于将娇养的嫡小姐送入左相府为妾,嫁给老知府做填房。
齐穆的一番话,听在杨府老太君的耳朵里,犹如寒冬腊月天时,当头被人泼了一盆冷水,脸色变得煞白,紧握着龙头拐杖的手,手背青筋暴起。
人老了,尤其爱听好话。
而在杨家从没有人敢对她如此不敬,从没有人敢如此诅咒杨府,就算是知府大人,在她面前也是彬彬有礼的。
一直旁观,许久未曾开口说话的杨夫人见势不好,想要在当中周旋一二,张了张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好。
她拧了拧眉头,轻
轻唤了声:“老太太。”
杨夫人的声音让杨府老太君回过神来,她面上的神情有些不自然,声音干涩。
“杨府乃是好客之家,但既然晋王殿下不愿多留,我也不勉强。来人,送客。”
这一刻,杨府老太君还是清醒的,是杨公子有错在先,抓了裴若华,这才引来了一位王爷。
然而,杨府老太君心头雪亮,杨公子作恶多端,早已经引起了林州城百姓的公愤,只不过杨家将一切强行压了下来罢了。
若是晋王殿下一插手,只怕官府想要通融,也不那么容易。万一官府秉公执法,只怕杨公子连命都会保不住。而杨家的女婿知府大人,为了自家的名声,为了平民愤,也许会壮士断腕,牺牲了杨家也说不定。
越想,杨府老太君心里越寒,脑海中不由自主地响起齐穆才刚说过的话——须知败家破落的根源,有时就深藏在烈火烹油的浮华当中。
“哦,老太君还是不愿放人?”
齐穆声音不大,听在耳里,冷得像是冰山上吹来的风。
杨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