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如今,她唯一能想到的就是丁家——裴觉兴生母丁夫人的娘家。
丁家世代书香,底蕴极深,一两名医术出众的府医自然不在话下。但是,自从丁夫人去世之后,丁家就跟裴家闹翻了,就连跟裴觉兴的关系也很淡漠,几乎不来往了。
当年裴觉兴被御史弹劾,说他纵容家仆行凶,欺压百姓,身为都察院左都御史的丁大人并没有出来为外孙说话。
这一回,能否请得动丁家,还真是不好说。
裴若华见她久久不说话,便道:
“母亲,我们耽搁得越久,哥哥就越危险。我们已经没有时间再左右思考,左右衡量了。母亲,您相信我,我不会害哥哥!”
谭氏万万没想到裴若华会说出这番话,她深深地凝视着裴若华,裴若华便坦然地任她看着,眸光里是一片明澈。
她很震撼,脑子里有瞬间的空白,等到她渐渐回过神来,眼眶不自觉地红了一圈,竟是这个平日里多有疏忽的孩子,在她最为无助的时候,给予了她支撑和温暖。
一瞬间,谭氏想起海嬷嬷说过的“三姑娘有仙缘”,便觉得自己应该去信任裴若华。
她不再犹豫,对海嬷嬷吩咐
道:
“嬷嬷,准备马车,让你的儿子亲自去送三姑娘。”
海嬷嬷的丈夫和儿子替谭氏管理着她的庄子和嫁妆铺子,若说这世上谁是谭氏最信任的人,那么肯定是海嬷嬷的一家子。
“是,太太。”
海嬷嬷走到裴若华的跟前,猛地跪下去给裴若华磕了一个头。
“三姑娘,多谢你。”
裴若华连忙上前扶起海嬷嬷,温声道:
“海嬷嬷,你不必如此,我与哥哥是兄妹,守望相助是应当的。”
话虽如此,但也是裴正明往日里结下的善因,才能有今日的善果。若是裴正明过去像是卢姨娘,裴秀英一般欺辱原主,那裴若华可不会管他的死活。
裴若华披上披风,走出屋子,她的身影点点滴滴地被暗夜吞噬。
夜风卷起片片叶子,发黄的,苦涩的,寂寞的。
天色黑沉,犹如被墨水浸染着,无边无际。
马车“笃笃——”地行驶在青铜大街上,从街口前的拐角处拐进了一条平巷,不多久,马车停在了一扇黑色的门前。
海嬷嬷的儿子杨安抬头看了看左右,心中不由得有些发怵,这里是晋王府侧门,晋王殿下的赫赫威名京城无人不知,无人
不晓,只是没料到,三姑娘竟然和晋王府的人有交情。
裴若华打开马车门,探出半个身子。
“就是这里么?”
杨安应道:
“是这里。”
裴若华闻言,便跳下马车,上前敲着那扇黑门,只听门上传出一阵沉闷的声响。
片刻之后,门吱呀一声,打开了。
里面走出来一个老人,老人脸颊消瘦,脸上满是沟沟壑壑的皱纹,两只眼睛仿若枯井般看不到任何表情。
裴若华摊开手掌,露出了一枚翡翠团龙玉佩。
“我要见晋王殿下。”
裴若华之所以这么有信心,是因为齐穆给她的这枚玉佩并不是一枚普通的玉佩,除了翡翠是极为珍贵的帝王绿之外,团龙的眼瞳里,雕琢着非常精细的玄武纹样。
可以说,没有人有这个胆量,仿制这样的玉佩。
老人扫了一眼玉佩,也不说一句话,猛地拉住裴若华的手臂将她带进了门里,然后反手就将门“呯”地关上了,只留下杨安目瞪口呆。
他刚刚听到了什么?
三姑娘说她要见晋王殿下?
该不会是他魔怔了,听错了吧?
老人带着裴若华七弯八拐地走进了一个院子。
夜晚的荷塘,湖水仿佛
宿醉未醒,失去了白日的明净清澈,变得浑浊深沉。
有袅袅的轻烟从湖水上升腾而起,幻化成摇曳的身影,这时,一阵风吹来,扭曲的幻影如昙花初现,渐渐消失在苍凉的夜空。
老人带着裴若华来到一间房舍前,在大片翠竹的掩映之中,恍若远离了所有的红尘尘嚣,那么的宁静幽远。
他嘶哑着声音说道:
“殿下,有一位姑娘要见你。”
过了很久,久到裴若华以为自己压根就是找错了地方的时候,是不是应该扭头就走的时候,隔扇门从里头被打开了。
齐穆就站在她的面前。
暗色之中,他的五官轮廓如同剪影,略微有些模糊,唯有那双眼,深邃一如往昔。一身玄色长衫,如墨长发只是用布条随便绑起。凛冽寒风中,倒是比平日多了几份素淡的风骨。
两人之间相隔一丈远。
他身上的气质很干净,很清雅,却散发着强大的威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