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的熙熙攘攘仍历历在目,细想下来只觉手心直冒冷汗,幸而有易老夫人把持着,先将佟裳送进了宫,这才没闹出什么来,又恰好佟裳那几日正为三皇子登基为王的事跟易恒闹别扭,就没把芸娘的事放心上,这才侥幸让这件事就此揭了过去,可佟裳不知道,她心里是清楚的。
这些日子她侍候在侧,看着易恒一日日往她屋里钻,心里五味杂陈,出了那档了事再来献殷勤,倒像是怕她跑了似的,急切地要在她身上留下些什么,让她再也离不了他。
这会看着一无所知的她,张婆婆几番犹豫,终是没说出口,“嬷嬷。”
她突然叫了一声,佟裳以为她有为难的事,转过身道:“怎么了?”
她才进宫,各处都还在适应阶段,身为皇上的乳母,事事处处都要赶在下人们前面,乏累不说,还十分琐碎,张婆婆她们虽然不用时时到前头去,可在宫里头当差岂是容易的,也要看人鼻子眼睛,她以为她是在宫里受了气,谁知她却道:“其实大人说得不错,您跟大人再成一次亲也没什么,反正您现在的身份也已过了明路了,只是没有光明正大恢
复原来的身份,若是您能跟大人早些定下来,也省得那些人痴心妄想了。”
佟裳听着她这话有意思,笑着道:“是谁痴心妄想了?”
张婆婆笑着道:“易大人如今正是风光得意之时,满朝里大人,哪个不想巴结着?前日太后娘娘跟您提过的两任辅政大臣是打算入主中宫的,可那些巴望不上皇上的,自然就把眼睛放到了大人身上,掌印府里现如今还没有正主,只有一个妾室,还是久病缠身的,小姐们一进门就是正房夫人,上哪找这等好事去。易大人如今可是香饽饽,嬷嬷再不紧着些,可就有人抢先了。”
佟裳笑着,脑子里不知怎么就划过了芸娘那张脸,顿了顿道:“府里这两天有什么消息没?”
张婆婆摇头,怕她多心,又解释道:“老夫人这两年年纪大了,不像前两年身子骨还行,她如今只一门心思理佛呢,您就别担心了,府里若有事大人也会处理的,没信来就代表没事。”
“上次走得匆忙,还没来得及好好安排就进宫了,后来只回了封信报平安,也不知老夫人收着了没。”她想到老夫人鬓边的白发,叹了口气道:“我跟
他不论怎么闹,终归是心里有数,我只担心老夫人跟着我们操心。”
“正是这个理,就是为了稳住老夫人的心,您跟大人也该及早把正事办了,让她老人家安心。”
张婆婆顺水推舟,佟裳只是笑笑不语,又想着他刚才生气走了,少不得又叹气一回,“人得意的时候难免忘形,他如今春风得意,我若再不替他防着些,万一有个疏漏,被那些等着捉他把柄的小人寻着机会,便又是一重危险,从前他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如今他权倾天下,手握御笔,连那一人之下的一人都没了,只差那身龙袍,就是皇帝了,从前我总说树大招风,可如今大树已长成,就是他想低调都难,底下的人巴结着他,急不可耐要给他正名,我听说前两天有人孝敬了他一件螭龙纹的袍子,被他当即就给发落了,可皇上才登基,这三把火才烧了一把,往后日子长了,总有他不能再推拒那一天,不知道为什么,他越得意,我就越害怕,这两天我总能想到前朝的那些旧事,魏万丞的那些旧事,让我心神不宁。”
张婆婆道:“大人行事有度,不会有那么一天的,再说…
…您跟大人成亲又跟这些无关。”
佟裳道:“你糊涂了不成?我是什么身份?大家眼睛又没瞎,都知道我是先帝的荣皇贵妃,如今我用假身份在宫里倒没什么事,若是我回易恒身边去重新做他的夫人,那不是摆明了这一切都是我跟大人联合使得一出计吗?你别忘了,前朝除了那些阿谀奉承之辈,还有很多刚正不阿的言官,现在易恒一手遮天他们不敢说什么,可一旦易恒出现败势,那些人就把拿这个作把柄去扳倒他。”
这些日子,她躺到床上,单只想到这个可能,就觉得脊背发凉,“再说,我已经是这样了,成不成亲我无所谓,眼下先把曦儿的婚事定下来要紧。”
她朝桌上的时刻钟看了一眼,料着皇上午觉该起了,便换了件衣服,匆匆往那边去了。
夜深了,中书房的大殿里灯火通明。
佟裳带着平儿过来,门口的小太监见了她忙打了个千道:“嬷嬷,您来找皇上?”
佟裳笑着点头,上了台阶看见白奉天在外头站着,她笑着道:“今儿白公公值夜吗?”
白奉天忙朝她施了一礼道:“您来了,今儿易大人说得久了些,不过也
该结束了,我让人给您搬把椅子,您在这儿稍候片刻。”
佟裳道:“白公公别忙了,我站一会就得。”
她朝里头看了一眼,大殿里一点声息也没有,她又朝院子里看了一眼,四处亮着灯火,只是除了门口跟廊上的他们之外,一个人都没有,皇上的鸾仪候在外头,加上里头太静,隐约有种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