些的琼林宴上,傅承临亲临,各宰辅、尚书、侍郎作陪,与这一科的三百余名进士共进琼林之宴。
宴中,傅承临饮多了酒,一旁的太监换了一盏清茶。
傅承临一呷,自觉与平日里喝惯的狮峰龙井有些差别,他停了停,“今日换了茶水?”他问道,语气中喜怒难辨,“味道不对。”
太监伺候他几十年,自然知道,他这是不高兴了。只不过早些时候,太子殿下吩咐下来,让在宴会中用此样新茶。
遇到现下这般场景,他一时为难,也不知当不当请罪。因而,只好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下首的傅玉璋。
傅承临瞧见他的一番动作,沉了声音,“九琢,”他唤道,“是你叫他们换了茶水?”
傅玉璋起身,拱手行礼,“是,父皇,”他似乎未听出傅承临话中的不快,“父皇觉得,这茶水的滋味如何?”
“与临安府的狮峰龙井有些不同。”傅承临未置可否。
“能与狮峰龙井一较高下,”傅玉璋道,“看来,峨眉岭的新茶滋味尚可。”
峨眉岭?傅承临一愣,他再低头一瞧澄清的茶水,又呷了一口,与狮峰龙井的豆香不同,手中的这盏清茶多了一分草药的香气。
“这是锦江府的峨眉岭新茶?”傅承临问道,语气之中有一分不确定。
“正是,”傅玉璋再一拜,“今日刚到金陵,儿臣想着,这新茶与新科的进士一样,俱是新生的物与人,在琼林宴上呈上新茶,当正逢其时。”
“好,好,”听了这一通合宜的吹捧,傅承临不快的心情散了干净,“快分与众爱卿,与朕一道尝尝。”
这一变故叫袁氏一党措手不及。
胡博旭不是说,锦江府遍地春寒,怎的单单峨眉岭的新茶不曾被冻坏?
这当真是峨眉岭的新茶?此事定有蹊跷。
袁文翀试了一口新茶,“好茶,好茶,”他笑道,“前几日,臣还听闻锦江府遭遇春寒,就连耐寒的忍冬都被冻坏了枝叶。臣本担忧,太子殿下主持的新政遭了天灾,今日看来,倒是臣多虑了。”
这话不疾不徐,语气和缓,可话里的意思却尖刻得很。
既是天灾,怎的峨眉岭的青茶不受影响?当真是老天庇护?又或是,人力的隐瞒呢?
忝列末席的时临安摇了摇头,袁氏一党只知攫取新政的利益,却从未实地考察,切实合计,自然不知新政实施的细节与关窍。
不错,锦江府确实遭遇了春寒。可琼林宴上饮用的,也确实是峨眉岭来的新茶。
成事的关键,在于峨眉岭的温泉。
彼时,在听闻锦江府多春寒,峨眉岭又多温泉之时,时临安便提了一道建议。他们找出茶山中的几处温泉点,又挖了暗渠,只等若有春寒,便掘开温泉的泉眼放水。依靠泉水的地热,峨眉岭茶山的温度较四围暖上几分,种的青茶自然不被春雪冻坏。
傅玉璋将这一巧思说来,傅承临终于没了最后一分怀疑。
他往时临安的方向一招,“霁春,来。”
时临安趋步向前,“陛下。”
傅承临含笑打量她,“你有如此巧思,当得上“蕙质兰心”四字。”他道,“时公高义,你亦不负百姓。可有甚心愿?不妨说来。”
时临安刚要推阻,却有一道男声传来——
“陛下,太康廿五年甲榜第三名,青州府王市杭有事起奏。”
这一声扰得众人惊诧。
新科的探花郎在此时出言作甚?怎的,莫不是他也参与了峨眉岭的新政?不应该呀,那时候,他该在青州府闭门读书,怎的来趟这一趟浑水?
只见王市杭趋步向前,行止间是从容的高门之风,端的是俊逸不凡。
“陛下,”他朗声道,“臣有一提议,既可奖赏时郎中,亦可全时公多年前的一桩心愿。”
“哦?”傅承临奇道,“你且说来。”
王市杭转过身,与时临安站了个面对面。他含笑看了时临安一眼,轻声道:“时郎中,我说过,若市杭有幸登榜,定重谢时大人。”
说罢,他又转回身,对傅承临一拱手,“陛下,时公曾与家父过从,几年前便为臣和时郎中定下婚约。陛下若奖赏时郎中,不若金口玉言,成全这段缘分。”
闻言,众声哗然。
可热闹最中心的时临安只觉浑身冰凉。
其实,她有一些奇怪。于她而言,傅玉璋提醒后,她对王市杭已有了堤防,对于王市杭趁琼林宴,公然提出这样的请求已并未有多惊讶。
可她为何心沉得过分,手脚亦如握冰一般寒凉?
她无法自控地感知心口传来的一阵又一阵的闷痛。因痛得过分,她只好将手捂在胸口,抵挡这一刻钻心的难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