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年的冬天,荣府上下都格外的忙碌,一是准备宝黛的婚事,二是给贾母请医问药,三是元春迎春都得了儿子,洗三满月,府中都要派人去,四是朝中动荡,封家倒台,大皇子由皇后抚养,几个跟封家要好的世家皆抄了家,京城上下人人自危,荣府自然也小心翼翼,如履薄冰。
至腊月初二,宝玉快马回京,一切家里都准备停当,就等他第二日一早去王家接黛玉了。
黛玉在王家已住了两日,王子腾夫人晚上来看她,见她正在灯下默默流泪,边问紫鹃:“姑娘这是怎么了?”
紫鹃道:“这不想起姑老爷和姑太太来了,写了几句诗,就落下泪来。”
王子腾夫人叹了口气,“你们太太就担心她这样,特地派人来嘱咐我,叫我来劝劝,别明儿哭肿了眼睛不好看。”
黛玉在里间听到了,起身迎出来,“干妈怎么来了?”又嗔紫鹃,“干妈来了,还不请进来坐,站在门口冻着了怎么好。”
王子腾夫人笑道:“我也刚来,她正好出来,就说了几句话。”又问:“东西都准备妥当了?”
“都准备妥当了,”黛玉一面引王子腾夫人进屋,一面道。
王子腾夫人点点头,道:“你婆婆惦记你呢,怕你哭,叫我来瞧瞧。”
黛玉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低头不语。
王子腾夫人柔声道:“好孩子,不是我替你婆婆说好话,她这些年对你,算是真心实意的了,你小时候身子弱,她常担心,几次问我寻名医呢。”
黛玉微微点头,“舅母对我的好,我自是记在心上的。”自打她进荣府,二舅母就从未刻意为难过她,这次让她认王子腾夫人做干妈,虽有私心,对她却也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王子腾夫人接过紫鹃递过来的热茶,又道:“宝玉这孩子呢,不用我说,你也知道他天生一股子痴性子,你们明儿拜过堂,后日给你公公婆婆敬过茶,就要往扶风去了,到时候一切可都得靠自己,”
黛玉默默听着,眼前却浮现出母亲慈爱的面容,若是她在,自己如今又是怎样的情形呢?
王子腾夫人又嘱咐几句,便回去了,黛玉这一晚终究是没睡好,一时想起父母,一时想起宝玉,一时又担心日后的生活。
一夜辗转反侧,第二日起来,脸色便不是很好,紫鹃只得用厚厚的铅粉替她掩盖眼睛下面的青黑,正化妆时,宝钗惜春岫烟联袂而至。
黛玉就对她们笑道:“这妆也太浓了,我自己都认不出来了。”
宝钗笑道:“你认不认得不要紧,宝兄弟认得就行了。”
黛玉嗔道:“宝姐姐何时也学得这样会取笑人。”
宝钗嘻嘻一笑,“今儿不取笑你取笑谁去?”又凑近了看黛玉的耳坠子,“这珍珠坠子可真精巧。”
紫鹃道:“这坠子是当年姑太太留下的,因和今儿的簪子配,便拿出来带了。”
惜春道:“到了那边,姐姐可要把好东西收拾好了,别叫人家惦记了。”她的嫁妆在京城也就能算个中上,到了扶风县,却也惹得县里众人眼红,还不知明日黛玉的嫁妆要如何轰动呢。
黛玉道:“我都省的,明儿过去只带了几件家常衣服,反正过年还是要回来的呢。”
正说话间,听得外面吹吹打打的,宝钗道:“迎亲的来了,快点快点。”
喜娘便给黛玉盖上了盖头,扶出了屋子。
因王子腾夫妇到底不是黛玉亲爹妈,倒都没什么舍不得的,黛玉也未曾流泪,由王仁将她背上了花轿。
一路上围观者甚多,轿子走得很慢,大半个时辰才到了荣府。拜过堂,众人簇拥着新人入了洞房,宝玉接了盖头,只见黛玉仿佛画中走下来的仙子一般,秀美绝伦。从前相处的一幕幕从脑海中掠过,宝玉不禁呆了。
凤姐笑道:“好像没见过一样,呆了这半天。”
众人都哄笑起来,黛玉羞红了脸,低头不语。还是元春笑着提醒道:“愣着做什么,快坐下喝交杯酒了。”
宝玉这才回过神来,坐在黛玉身边,也不好意思的红了脸。
凤姐啧啧赞道:“真是一对金童玉女,”又对惜春道:“四妹妹该把这情形画下来才是,给老祖宗挂在屋里。”
惜春素喜黛玉人品,见他们能忠诚眷侣也十分开心,“好呀,我明儿回去就画。”
众人又拿一对新人取笑片刻,喜娘便笑吟吟说起了吉祥词儿,喝了交杯酒,宝玉就往外面去了。
里面的热闹喜庆王子萱是看不到了,她此时正周旋于几家诰命之间,几家不熟的,自是满口关心今天的喜事,像蒋太太这样相熟的,则更关心贾母的身体,“老人家看着瘦了好些,大夫怎么说?”
王子萱摇摇头,低声道:“不中用,今儿是老人家高兴,硬撑着出来的,前几日连床都不能下了。”贾母的病,全家上下心中都有数,该预备的,暗中都已经预备着了。